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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应该继续写下去吗?】
笔尖在纸张上停滞住。
【我已经不是这其中的一份子了。不论是死是活,未来怎么样,都不影响我的待遇。】
视线掠过书桌台,在周遭的陈设摆放上一一扫过:从境渊进口的手工书柜、传世古书原本、虚空大君的头颅、一家五口人的全家福照片………
【我早已经不是底层的存在,星渊还是地球,都不会让我死去,我是权贵,是统治阶级的一员,跟那些劳苦大众和贱民牲口,截然不同。】
【既是如此,我为何还在跟那些底层刁民一个见识?他们就好像韭菜,地球人来了割一波,源渊神族来了割一波,但只要不掐了根,总是割不干净的。】
【又笨,又自私,又蠢,稍微有了资产就不知道努力,总是随意挥霍享受,不去考虑几万年以后的事情——这就是底层的贱民和牲口们,它们没有远大的理想,没有真正的自我,从来不会为了任何高尚的事业献身,完全是卑贱的、低等的、只是为了高尚者和精英的存续而允许其存在的一群两脚牲口。】
【我过去和他们是一个层次的,但现在不是了,就算过去几辈子,几万亿年,直到宇宙终结,我都是这宇宙中稳固的精英和享受者。我的花销越大,反而能够养活更多的两脚牲口,我的花销越少,越‘节俭’,反而会导致财富在我这里不断地积累,最终导致社会上没有足够多的财富,从而引起战争和纠纷。】
【我越是捐助那些两脚牲口,他们反而越懒惰,连本来的能力都丧失了,早上给他们的钱,下午就到了赌场和皮条客手里,真是可笑,那我还不如投资赌场和会所呢,起码还能解决一部分就业哩。】
【他们贫弱,他们懒惰,他们不知所求,他们愚蠢盲目,他们可悲可怜,他们活该,他们理应如此……这就是星渊。就算是最孱弱的炮灰和奴工神灵,也比工人和农民高贵。】
【出身决定了大厦的地基,剩下的不过是增添几片砖瓦罢了。】
【王侯将相固然宁有种乎,可是能够成为智慧生物、生活在文明中,本来就是概率极低的事件。】
【星渊没有投胎,魂归冥渊,水流冲碎,再造魂灵,转世再来,谁知道下辈子是什么东西。】
【这七百年的退休生活,让我意识到了一点:我不是什么伟大的人,不是天才,也不是什么主角。】
【我在这七百年里,没有干出来任何一件伟大的事情。我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对于子女的培养也很失败,后代就算发达富裕了,也不过是因为蒙了我的荫庇,吃了我的老本。】
【我的孩子要都是这样的,那我说实话,还不如我跟质向生得几千万只玩具。】
【在这个过程里,我倒是能够明白一些虚无主义者的思想:天才不过是极少数的突变,生命本身没有意义,寻求意义更是可笑,一个多子多福的君王,和癌细胞并没有什么区别。】
【我是靠着巧合和历史机缘,恰好成为了篡权暴君的人。】
【任何一个人,站在我那个时代,只需要敢于挥剑,就能取得不亚于我的地位。】
【我对我现在所得到的一切感到满意,这就是我该有的一切了。】
【我已经不再是炮灰神灵,已经不是要赚血酬的佣兵,我当过皇帝当过父亲当过寡头当过总统当过神灵,什么都接受过了,而且这一切特权,明确地不会随着朝代更迭消失。】
【我有什么理由抛弃这一切呢?】
【只有底层的牲口才需要奋斗,我已经没有这个动力了,剩下的,只要混混日子,坐等世界末日到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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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改变这个现状,只有一个解决方案……”
李澳兹没有继续书写下去,而是就此停住:
“我已经没有战斗的需要了,也没必要思考更久远的事情了。那些事情跟我无关了。”
他站起身,把书稿整理好,这篇名为《星渊和地球双螺旋体系下的共存和纠纷》的文章装进一个坚固的箱子底部。
虽然并没有写完这本大部头,但李澳兹还是珍惜地将纸张铺平抹好,放上保护材料,又把自己曾经的配剑、武器、装备、持有资产凭证,都一一放入其中。
想了想,李澳兹还是没有把虚空灵偶菲翠丝从真将军手上夺走,实际上他也已经很久没有切换到真将军的小号上了。
七百多年了,就算是枚石头,都该养出感情了。
那边到底情况如何,他早就不过问了,成什么样算什么样。
真将军为他出生入死那么久,也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了,七百多年,号还在不在都不知道呢。
李澳兹抱着箱子,缓缓走下楼梯,空荡荡的庄园内只有他一个人,虽然帝邦派人打扫维护,保持着起码的干净整洁,但空气中的孤独气氛却是没办法抹除的。
他的庄园并不大,也就三万亩的良田,两万平方公里的林场而已。是第一任妻子帝亚兰购买的,李澳兹不喜欢太喧闹的地方,周围几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见不到一个人。
他不觉得孤独,似乎是因为炮灰神灵出身的缘故,李澳兹的业余爱好很少,最后一个陪伴在身边的子女是跟第18任妻子,貌似是某个帝邦【机械师】诞下的后代的后代的后代……大概是重孙女?
那个叫做李美芳的重孙女跟他没有什么感情,不过是投资失败,想来找自己找点钱,便热情地过来侍候了他几个月。
李澳兹没什么需求,每天生活都很随意,除了看书、看新闻,就是修行问道,烧香拜三清,钻研翻译地球的道教经书,偶尔心情好,也就是炼丹算卦卜筮画符驱鬼。
唯一坚持干的事情,就是锻造打铁。
每天打造一件东西,模样类型随意,一天一件,雷打不动。
某天随意给李美芳丢了颗自己炼制的珠子,她就兴奋地给自己这个便宜姥爷磕了几个头,第二天就跑没影了。
李澳兹来回换过27个妻子,伴侣更是数不胜数。
在没有离婚的时候,他就开始把外面的女人往家里带,帝亚兰并不反对,还经常跟他谈论那些爱慕他、追求他的人。
反而是李澳兹连女人都懒得往家里带的时候,帝亚兰再也无法忍受他了。
包括首任妻子帝亚兰在内,没有一个记得模样的,只要有人敢找他求婚,他就答应。就算明知道对面是冲着自己的财产来的,李澳兹也不在乎。
不是因为他的需求有多旺盛,以至于来者不拒,而是在他看来,这些生物,或丑或美,都一个样子。
时间越是推移,李澳兹看人的能力越差。
大概退休三百多年的时候,李澳兹就发现,只要不用心,自己已经没办法分辨出来帝亚兰和其他女人的样子了。
这种感觉并不奇怪,人类看蚂蚁也是一样的,不是仔细分辨,很少有人能够一眼看出来蚂蚁的种类不同,特别是仔细分辨出来哪一只蚂蚁叫什么、是谁、干什么的。
李澳兹并没有因为换的妻子和伴侣太多,而变得风流浪漫,反而变得更加冷淡无趣。
帝亚兰试过无数种办法取悦他,让他开心,试图让李澳兹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李澳兹最初也尝试过,他试着配合帝亚兰,表演好一个模范丈夫、男友、恋人。
但很快就失败了。
越是寻求刺激,李澳兹的阈值提高的越高,到最后哪怕是死亡都无法引起他激动。
越是配合演出,李澳兹就越对爱情和亲情缺少热衷,随手拈来的演技唬住了一切外人,却无法骗过身边和枕边这些亲近的人。
爱人和被人爱的能力,反而因为爱变得迟钝,渐渐消磨殆尽。
帝亚兰跟他离婚后,倒是热情了很多,听说后面加入了新生命公社——现在的泛生命体进步革命委员会,还是最危险的星际冲锋队里。
至于新闻、舆论。
最开始,李澳兹的个人新闻还是闹得沸沸扬扬的,但也只在帝邦内传播,后面帝邦太子帮他把信息丢进黑洞里,强行压制住了热度后,也就没有人谈他了。
帝亚兰再出山后,反而是成为层渊的大英雄,屡次完成不可思议的拯救任务,并接连击退【社会】议员、玩家匪帮和邪神信徒,让她的威望大涨。
跟李澳兹离婚后,她放弃了帝邦的国籍,思想也变得非常激进,即便是在以偏激闻名的泛生命体进步革命委员会内,也属于有点极端的类型。如果是普通人,稍不注意可能就会被【社会】给腐化了。
但帝亚兰特殊作为龙殁兵器,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她就是为了屠杀【社会】的。
和李澳兹感情破裂后,更加坚定了她的思想,彻底抛弃了私人情感。
心中没有感情,下手更凶狠,多年来积累的人脉和资源,也让她的实力飞速进步,不久前已经听从革委会的安排,前往群渊展开革命工作,并且寻找机会,建立根据地,准备日后飞升登神。
除了帝亚兰,一些熟人偶尔也回来看他。
比如白烛星、蔚蓝星曾经的百姓、难民,他们知道当初的总统阁下退休归隐了,直接打飞船过来,当面指责利奥兹抛弃他们,不顾他们死活的往事。
有的人还比较冲动,在庄园里一阵打砸抢,还把他好不容易钓上来的一条鱼烧了吃。
不重,也就三十斤。
李澳兹平静地看着这些人喧闹一通后离开,从头到尾,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比较关注他的反而是帝邦的太子——米斯妥芬。
米斯妥芬比以前成熟了很多,几百年的时间,让这个曾经看起来像县城公务员的年轻人,变成了一个看起来像市里头公务员的中年人。
不论身份再怎么厉害,米斯妥芬身上总是一股子市民公务员的气质,没有什么架子,偶尔还有点屌丝气,抱怨事情的时候还有点小委屈。
相比于那几百个跟自己没有任何感情,只是偶尔找老登爆金币的亲生血脉,李澳兹跟太子关系倒还不错,俩人有机会就一起钓鱼、下棋、聊聊哲学和人生。
太子不像其他人,他很关心李澳兹的心理状况,他提议李澳兹可以去外界走走,他会给自己特权,允许自己离开帝邦。
甚至开玩笑说让他去群渊的潜渊港办事处,担任外交大使。
只不过李澳兹担心这样会破坏跟普莱尔的约定,于是即便太子明确表示给自己开后门了,他也没有接受。
太子只道可惜。
“利奥兹卿,你这样的人,就算本来是普通的,经历了如此多的事情,也从一块石头打磨成了精品美玉,如果只是在这里呆着的话,反而是浪费宇宙星渊培养你的资源,应当出去干一番大事业的。”
“太子说笑了,我一个连老婆都嫌弃的老头,没有什么可值得称赞的,就算有,也是年轻时候的事情了。”
“利奥兹卿,不觉得自己依旧年轻吗?你看看你,七百年依旧容貌美丽,身材挺拔,读书积累多年,更显得气度沉稳,眼光睿智,很多观点之刁钻,就算是哲学王陛下不开算力,也未必想得到。”
“不过是借了时代红利罢了,我本凡夫俗子一枚,实在不堪大用。”
“伱还真是……言而守信啊,利奥兹卿。”
太子总是有机会,就劝说他为帝邦服务,或者后来都不说为了帝邦,出发点都是为了星渊、为了宏大叙事、为了人民。
李澳兹没有动摇。他每次都委婉地谢绝了邀请。
原本他们会是很亲密的朋友。
不过没多久,《地球-星渊友好和平发展协议》签订了。
这份堪称奇耻大辱的协议,让除了源渊以外的所有宇宙卷入到殖民战争中,帝邦的哲学王因为战争问题,不得不离开帝邦,大小事务落在了摄政太子身上。
于是连这仅有的伙伴,他也失去了。
李澳兹搬着箱子,里面装满了他这一辈子的一切积累,记载着他的智慧和荣耀的凭证。他来到庄园林子的深处,在一颗白桦树下驻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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