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笑道:“我是五月的。”
贾瑷又敷衍道:“我是九月的。”
宝玉喜色更盛:“看来我是哥哥,你是弟弟了。”
也因宝玉样貌实在早熟太过,贾瑷跟他比起来,倒是真像个弟弟一般。
之后宝玉又生出好奇,不免又问:“既然你是我们贾家人,我这些年怎么从未在府上见过你?”
贾瑷又把他从小与贾敬在玄真观生活的事情简要说了一番。
宝玉听了,却遗憾道:“你是个仙人一样的人物,又何必来京城这天下第一等俗气的地方,我若是你,我就住在山上不下来了。”
贾瑷被如此抬举,倒是笑了笑:“有人的地方,必然有俗,山中也不例外。俗字拆开,乃一人一谷,可见人吃五谷,就不能免俗。而在山上道观生活这十几年,我却不曾见过一个能辟谷修行的道士,那山上的道士们一个个的也需一茶一饭,续上一条小命过活,甚至他们为了吃上饭,不惜到处算命化缘,诓骗世人碎银几两,如此,岂不也是一群没德行的大俗人,可见雅俗之分,不在于置身京都或栖身山水。而一人一谷,天下万姓皆顿顿离不得,少三五日,就一命呜呼了,要说这世上何处有不俗之人,依我看只有死人,但凡活着的,都没那脸说自己不俗。”
贾瑷此话本意,本是想劝宝玉看破雅俗。怎料,人吃五谷生百病,一样谷养百样人。同是凡胎降世,众生却各有各的正邪禀赋,亦或可称夙慧、根骨。同样一番道理,夙慧相近者,你一言道出,旁人自可心领神会。然夙慧相斥者,你纵有千言阐明一理,旁人也能万般误解,打出满墙的歪钉子来。
如宝玉听了贾瑷所言,却是心中大喜:连道士他都瞧着俗,这品性高洁率真比我更胜几分,岂不正是同道中人?
思及以后又多个知己,宝玉不由一脸痴态,忙出言赞叹:“老天,老天,你有多少精华灵秀,竟生出这等人上之人来!可知我井底之蛙,成日家只说眼前的这几个人是有一无二的,谁知不必远寻,就是京城本地,也一个赛似一个。如今……我又涨了一层学问。”
宝玉这番感叹,闹得贾瑷一脸错愕,只觉宝玉浮夸过激,倒却引得在场的姐姐妹妹们一哄而笑。只听李纨赞道:“宝兄弟怕是要转性儿了,可见瑷兄弟是他的福缘。”
气氛欢快起来,公主与贾母,也被逗得一乐。
而黛玉垂首偷瞧着贾瑷,再偷瞧瞧不远处坐着的宝钗、湘云、探春,只见三姐妹眼神正巧也在看她,尽皆冲她掩嘴偷笑,都很默契地用食指戳戳贾瑷的位置,又戳戳她们自个儿白净净的脸蛋儿,以此打趣黛玉。黛玉登时脸又红了,忙别过头去。
同时贾母这边以为贾瑷说服了宝玉,喜极而赞:“瑷哥儿小小年纪,心性却是很通透,什么俗啊雅的,竟被他一语勘破了。”言及此,转而笑着看向宝玉,佯装嗔怪,“倒不似我那可恨的宝玉,整日里,就会计较雅啊俗的,埋汰别人。”
而后公主看向宝玉胸前衣襟上耷拉着的紫金项圈,只见项圈下摆还垂挂着一个金镶玉的长命锁,于是想起几年前贾瑷在玄真观提及的‘口含玉’图谶,后来她带着这套理论,又旁敲侧击去‘钦天监’问了一众饱学之士,都认为贾瑷说得有道理。
站在宝玉身后不远处的王夫人,见公主已经开始留意宝玉,于是笑着上前,把项圈解了下来,双手呈给公主:“犬子衔玉而生,这项圈上的玉,便是他在胎中含着的那块玉了。”一旁贾母也陪笑点头,故作谦虚,“殿下见多识广,能不能帮忙看看,这是吉是凶啊?有什么寓意说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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