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知何时悄然小了下去。
笼罩天幕的那张铅灰色巨毡仿佛被只无形的手掀起一角,透出其后逐渐明亮的天光。
虽然依旧阴沉,但已经不是那种令人压抑的灰暗,而是呈现出一种清浅水润的青白色,整个鸿蒙城的轮廓也随之清晰几分。
开始有人陆续从「千味楼」走出。
娄伯卿伸出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撩起锦绒一角,视线一瞬不瞬地凝在门口,双眸盛满与周身清冷贵气不符的沉静与专注,还有一丝被精心掩饰起来的、只为那一人而生的焦灼。
“公子,我来。”杨义帮着压住绒角。
不知又过了多久,娄伯卿一直缓慢转动玉石扳指的动作骤然停下,不由自主攥住了膝头的衣料,目光如炬。
先出来的是一把油纸伞,竹骨桑皮,伞面撑开,挡住了其后之人大半身影。
随即,一道纤细熟悉的身影迈出门槛。
她似乎抬头看了看天色,侧脸的轮廓在伞下显得格外柔和。
娄伯卿胸腔里的心猛地撞击起来,立刻松开攥紧衣料的手,还不忘将衣料上的皱痕抚平,才倾身上前,伸手去拿杨义早为他备好的紫竹柄油伞。
杨升将马车前面的帘子彻底掀起。
可就在此时,那撑伞之人微微将伞抬高了些,露出了自己的面容和上半身。
是丰俊朗。
他身着与子慕予一样的罗浮洞亲传弟子服饰,正微微侧头,对她说着什么,神态自然而亲近,手握伞柄,将那方小小的遮风避雨的天地妥帖地笼罩着她,也将自己纳入其中。
娄伯卿伸向油伞的手,猛地顿住。
他眼睁睁看着丰俊朗护着她,小心地避开水洼,朝着与他马车相反的方向缓缓走去。
刚才的急切和期待如同被冷水泼熄的炭火,瞬间黯淡下去,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僵硬。
娄伯卿重新坐回原处,按住白玉扳指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骨节泛白,双眸依旧盯着逐渐模糊的两个背影,所有温柔的情愫都被森然的阴寒所取代。
“真是……碍眼的很呐。”娄伯卿道。
杨义双眼一眯,脸上暴起杀机:“公子,我让他消失。”
娄伯卿眸光微闪,隐约有心动之意,可是片刻,复又沉寂下来。
“要是可以这么做,我早动手了。上次,慕予差点要与我割席绝交。”娄伯卿道。
“可以做得隐秘一些,绝对不会让子慕予知道是我们出的手!”杨升道。
娄伯卿闭上眼睛,端坐如塑,面上是波澜不起的沉静。
任谁看去,都是一位矜贵的翩翩公子,于这渐歇的雨幕中,安然休憩。
然而,在锦袍之下,每一寸肌肉都紧绷如拉满的弓弦。
他对丰俊朗的杀心只是刻意压了下去,却从未消失。
没看见到人还好。
一见到人,杀意便像一条苏醒的毒蛇,盘踞在他的灵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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