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纤歌耷拉着脑袋，活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花了足足半个时辰，才从皇宫核心区的国子监晃悠到同属皇宫重点区域的太医院。这一路上，车轮子压过青石板路的“咕噜”声，都像是命运的嘲讽，声声催他上路。
如今的太医院，早已不是他初来时的模样。得益于他“贡献”的酒精消毒法和那堪称神药的青霉素，整个太医院的气象都为之一新。外伤署那边，以往哀鸿遍野、药石罔效的场面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嗯，高效的流水线作业感。断胳膊断腿的，只要不是当场毙命，送进来消个毒，缝合一下，再配合青霉素，十有八九都能活蹦乱跳地出去，顶多落个残疾，也比直接去见阎王强。内伤署也清净了不少，至少那些因为外伤感染并发内症的病人大大减少。
陈纤歌轻车熟路地摸到农长平日里坐诊的院子。老头子正捻着他那把雪白的胡须，对着一卷医案皱眉，那张万年不变的“臭脸”在午后阳光的映衬下，竟有几分……额，更臭了。
“农师父。”陈纤歌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
农长眼皮都没抬，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怎么，国子监的柴劈完了，跑我这儿蹭药茶来了？老夫这儿的茶叶，可不便宜。”
陈纤歌嘴角抽了抽，这老头，还是这么会阴阳怪气。他也不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师父，王老……王前辈，他要我去金山城，历练两年。”
农长捻着胡须的手微微一顿，终于抬起了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上下打量了陈纤歌一番，看得陈纤歌心里直发毛。“金山城？”他慢悠悠地开口，语气里听不出喜怒，“那地方，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销金窟，也是个磨砺人的好去处。王诗雄那老匹夫，总算干了件人事。”
“啊？”陈纤歌傻眼了，他还以为农长会帮他说几句好话，或者至少表达一下同情，结果……这是赞同？“师父，您就不怕我这小身板，去了那儿直接给人家当了下酒菜？”
“哼，”农长又恢复了那副爱答不理的模样，低头继续看他的医案，“你这小子，滑头的很，死不了。再说了，温室里的花朵，长不成参天大树。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还有那半吊子的《混元功》，不去见见血，闻闻真正的腥味，一辈子也就那样了。”他顿了顿，从旁边的药柜里摸出一个小巧的乌木盒子，丢给陈纤歌，“喏，拿着。”
陈纤歌接住，打开一看，里面是十几颗蜡封的黑色药丸，散发着一股奇异的清香。“这是？”
“‘百解丹’，”农长头也不抬地说道，“解百毒不敢说，寻常的瘴气、迷药、蛇虫鼠蚁的毒，倒也能应付一二。算是……老夫提前给你备下的帛金，省得到时候真死在外面，连个收尸的都没有，还得老夫亲自去给你招魂。”
陈纤歌：“……”这老头，嘴巴还是这么毒！不过，他心里却是一暖。这“百解丹”一听就不是凡品，农长这是嘴上刻薄，心里还是惦记着他的。他将木盒小心收好，真心实意地道了声：“多谢师父。”
“滚蛋。”农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别在这儿碍眼，老夫忙得很。”
陈纤歌知道这老头就是这脾气，也不在意，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便退了出来。
接下来，自然是去找农灵若师姐。
师姐的院子总是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和花香，她正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银针，对着一幅人体经络图比比划划，神情专注而恬静。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让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晕之中。
“师姐。”陈纤歌轻声喊道。
农灵若闻声抬头，见到是他，脸上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师弟，你来啦？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王前辈又给你放假了？”
陈纤歌苦着一张脸，将王诗雄的“发配令”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农灵若听完，那双灵动的眸子里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浓浓的担忧：“金山城？那地方……太危险了！师弟你才刚把剑法练到入门，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她秀眉微蹙，起身在屋里踱了几个来回，“不行，我去找爷爷说说，让他跟王前辈求求情！”
“别！”陈纤歌连忙拉住她，“师姐，农师父已经知道了，他……他还挺赞同的。”他把农长那番“温室花朵”的理论学了一遍。
农灵若停下脚步，咬着嘴唇，显然还是很不放心：“可是……金山城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你一个人……”
“放心吧师姐，”陈纤歌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露出了他那双标志性的死鱼眼，“我这人命硬，阎王爷暂时还收不了我。再说了，这不是还有师姐你给我撑腰嘛！”
农灵若被他逗得噗嗤一笑，但眉宇间的忧色并未散去。她沉吟片刻，转身走到药柜前，开始翻找起来。不一会儿，便拿了几个瓷瓶和纸包出来。
“这是新改良的青霉素粉剂，效果比之前的更好，也更方便携带和使用。”她将一个贴着“青霉（改）”标签的瓷瓶递给陈纤歌，“还有这个，是高纯度的酒精，用来清洗伤口最好不过。”又是一个大号的瓷瓶。
“这个，”她拿起一个小巧的锦囊，里面鼓鼓囊囊的，“是我调配的一些常用药丸，有止血的、生肌的、提神的、驱虫的……你都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最后，她匆匆跑出去，回来手里拿着一个食盒里拿出几个用油纸包好的包裹：“这是我找人要的一些肉干和点心，你路上吃。虽然王前辈说有法子让你快些到，但路上总得垫垫肚子。”
陈纤歌看着面前堆成一小堆的瓶瓶罐罐和食物，心里那叫一个感动。农师父的“帛金”是精神上的关怀（和诅咒），师姐这才是实打实的物质支援啊！
“师姐……”他那双死鱼眼眨了眨，难得地有些湿润，“你对我太好了，我……”
“傻师弟，”农灵若嗔了他一眼，将东西一股脑儿塞进他怀里，“我们是师姐弟嘛！在外面，一切小心，记得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别仗着年轻就乱来。还有，这个香囊你也戴着，是我新做的，里面的药材能安神驱瘴。”她解下腰间一个精致的浅紫色香囊，不由分说地系在了陈纤歌的腰带上。
香囊上绣着几朵淡雅的兰花，散发着清幽的香气，与农灵若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
陈纤歌低头看着腰间的香囊，又看了看农灵若那双满是关切的眸子，心中百感交集。他深吸一口气，郑重道：“师姐，你放心，我一定会活着回来，到时候给你带金山城的土特产！”
“我才不要什么土特产，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农灵若眼圈微红，却强忍着没有掉下泪来。
告别了农灵若，陈纤歌怀揣着农师父的“帛金”、师姐的爱心大礼包，以及一颗沉甸甸的心，深吸一口气，朝着王诗雄所在的院子走去。
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总得去闯一闯了。
他现在，也算是武装到牙齿了吧？
【系统提示：宿主获得“百解丹（良品）”x15，可解部分常见毒素。宿主获得“青霉素粉剂（改良型）”x1瓶，外伤克星。宿主获得“高纯度酒精”x1大瓶，消毒必备。宿主获得“爱心药包（师姐特供版）”x1，内含止血散、生肌膏、提神丸、驱虫丹等。宿主获得“爱心干粮（师姐手制版）”x1，聊胜于无。宿主装备“安神驱瘴香囊（灵若亲制）”，精神小幅安抚，微弱抵抗瘴气。】
【系统评价：行囊渐满，前路漫漫。少年，带着师门长辈的殷切期盼（和毒奶）以及师姐的真挚祝福，去迎接你那未知的命运吧！友情提示：金山城死亡率常年位居大唐周边地区榜首，请务必购买意外险……哦，这个世界好像没有。】
陈纤歌看着系统面板，额头青筋又开始跳舞：“我可去你的意外险吧！”
陈纤歌揣着农师父那沉甸甸的“帛金”和农灵若师姐那更沉甸甸的爱心大礼包，一步三晃地挪到了王诗雄的院子外。他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吐出，试图将那份离愁别绪连同对未知道路的忐忑一并排出体外。
“进来吧，磨磨蹭蹭的，不像个要去闯荡江湖的样子。”
院内传来王诗雄那略带磁性的声音，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调调。
陈纤歌推开院门，只见王诗雄正坐在一棵桃树下，面前摆着一张小几，几上放着一壶清茶，两只杯子。老头子今日依旧是一身骚包的桃色锦袍，长发随意披散，几缕发丝被微风吹起，拂过他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平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
“老师。”陈纤歌老老实实地躬身行礼。
王诗雄指了指对面的石凳：“坐。看你这哭丧着脸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夫要送你去投胎呢。”
陈纤歌腹诽：也差不多了，金山城那鬼地方，跟投胎的黄泉路估计就差个孟婆汤。
他小心翼翼地坐下，将怀里农灵若给的包裹放在腿上，生怕压坏了里面的瓶瓶罐罐。
王诗雄呷了口茶，慢悠悠道：“都准备妥当了？”
“嗯，”陈纤歌点点头，“农师父和师姐都……都给了些东西。”他特意强调了一下，希望这老头子看在同僚和晚辈的面子上，别太为难他。
“哦？”王诗雄桃花眼一挑，似乎来了点兴趣，“农老头那张臭脸，能给你什么好东西？怕不是几包砒霜，让你路上走得痛快些？”
陈纤歌嘴角抽搐：“老师说笑了，农师父给了些解毒丹药。”
“算他还有点良心。”王诗雄不置可否，又道：“至于去金山城的路，老夫也替你盘算过了。从京城出发，坐马车去，一路走走停停，看看沿途风光，领略一下我大唐的大好河山，差不多小半年也就到了。虽然慢了点，但胜在稳妥，也能让你提前适应一下……”
陈纤歌一听“小半年”、“马车”，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小半年？黄花菜都凉透了！而且，就他这十两银子，够雇马车雇到半路然后被车夫打劫抛尸荒野吗？
他那双死鱼眼promax尊享版不由自主地瞪大了几分，脱口而出：“老师，您不是说有法子让我快些抵达吗？坐马车……那也太慢了吧？而且路上万一遇到个剪径的山贼、拦路的水匪，学生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岂不是给人家送温暖去了？”他寻思着，这老头子不会是想让他体验一把“人在囧途”之古代版吧？
王诗雄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桃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他放下茶杯，脸上露出了一个堪称和蔼可亲的笑容，那笑容，却让陈纤歌后颈窝的汗毛集体起立。
“哦？嫌慢？”王诗雄笑眯眯地看着他，“也对，年轻人嘛，总是急躁一些。老夫本想让你稳妥些，既然你主动要求，那老夫自然要成全你。”
陈纤歌心中警铃大作，暗道不妙。这老狐狸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像黄鼠狼给鸡拜年！
“老师，我……”他刚想说点什么挽回一下，比如“其实慢点也挺好，可以陶冶情操”，王诗雄却已经站起身来。
“走吧。”
“去……去哪儿？”陈纤歌有点懵。
“演武场。”王诗雄的笑容愈发“和善”，“既然要快，自然得用点非常的手段。顺便，也让国子监的那些小子们，开开眼界，看看你是如何‘一步登天’的。”
陈纤歌：“……”他现在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
片刻之后，国子监的演武场。
平日里空旷的场地上，此刻竟稀稀拉拉地围拢了不少看热闹的学子。他们大多是听闻王祭酒要亲自“指点”陈纤歌，特地跑来围观的。毕竟，这位陈学弟平日里在角落“杀鱼”的英姿，早已深入人心。
陈纤歌站在演武场中央，看着王诗雄那张笑眯眯的老脸，心里直打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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