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纤歌将那只装着石臼瓷瓶的旧布袋口子扎紧，又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袖袋，确认那几味宝贝药材安然无恙。
这才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往狗三他们说好的盐铺走去。
金山城的盐铺，跟药铺比起来，简直是两个世界。
这里没有精致的药柜，也没有琳琅满目的瓶罐。
入眼便是小山般堆着的粗盐袋子。
空气里那股子咸腥味，浓得几乎能呛人。
狗三他们已经完事了。
两个山贼正吭哧吭哧地把几个死沉的盐袋往一辆刚租来的板车上码。
“陈郎中，您可算来了！”
狗三一见陈纤歌，那张老实巴交的脸上立刻堆起笑，快步迎了上来。
“盐巴都买妥了，都是上好的青盐，价钱也还算公道。”
陈纤歌嗯了一声。
目光在那几袋青盐上溜了一圈，又扫过狗三他们几个略显疲惫的脸。
“辛苦了。”
他顿了顿，问道：“接下来，咱们是直接出城，还是另有章程？”
“大当家的有令，东西买齐，即刻回山，免得夜长梦多。”
狗三老实回答。
随即话锋一转：“不过，孙老丈方才说，西市那边有个牲口市场。”
“咱们寨子里也正缺几头能拉磨的驴子，大伙儿寻思着，要不要顺道去瞧瞧。”
陈纤歌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好家伙，这孙福，果然贼心不死。
又想把他们往别的地方拐。
【系统提示：Npc“孙福”的提议已传达。】
【动机分析：其行为模式符合“引诱至预设地点”或“拖延时间以待变数”的特征。建议宿主保持高度警惕，并密切关注其后续举动及周边环境变化。】
“牲口市场？”
陈纤歌嘴里轻轻重复了一句，眼底却是一片清明。
“也好，去看看也无妨。”
“只是，咱们人手有限，还得看顾这些药材和盐巴，可别顾此失彼了。”
“陈郎中说的是，说的是！”
狗三连连点头，显然没多想。
“孙老丈说他熟门熟路，咱们就跟着去转转，要是有合心意的，再做打算。”
也不知孙福是什么时候凑过来的，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老好人模样。
“各位好汉尽管放心，西市那一片，老朽闭着眼睛都能走个来回。”
“牲口市场就在不远，耽误不了各位多少工夫。”
他说话时，眼神若有似无地瞟了陈纤歌一眼，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探究。
陈纤歌心中冷笑一声。
老狐狸，尾巴藏得再好，也还是狐狸。
面上却是一派淡然：“那便有劳孙老丈带路了。”
一行人推着吱呀作响的板车。
在孙福的亦步亦趋的引领下，穿过几条人流略显拥挤的街道。
朝着他口中的西市方向行去。
越往西走，街道两旁的店铺越发显得寒酸破败。
行人的衣衫也大多褴褛，面带菜色。
空气中弥漫的气味，也从最初的市井喧嚣，渐渐混杂了更多难以名状的污浊。
没过多久，前方传来一阵鼎沸的喧闹。
牲畜的嘶鸣、人的吆喝、还有隐约的叫骂声，混成一团。
一个用粗陋木头栅栏胡乱围起来的巨大空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里面人头攒动，尘土飞扬，各种气味更是熏人欲呕。
“到了，这里便是金山城最大的牲易市场。”
孙福指着前方，语气平淡无波地介绍。
又像是顺口一提般补充道：“旁边，还有个小点的奴隶市场。”
狗三和那几个年轻山贼的注意力，瞬间就被那些看起来膘肥体壮的牛马骡子给勾了过去。
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开始兴致勃勃地指指点点。
“嘿，那头黑骡子看着带劲！”
“那匹马也不错，就是瘦了点，得好好喂喂。”
陈纤歌的目光，却径直落在了孙福轻描淡写提及的那个“小点的奴隶市场”。
所谓的奴隶市场，就紧挨着牲口市场。
仅仅用一道更为破旧、东倒西歪的栅栏隔开。
里面稀稀拉拉地站着几十个“货物”。
男女老少都有，大多衣不蔽体，眼神空洞麻木。
脖子上无一例外都套着粗糙的绳索，另一端被人牵着，与牲口无异。
几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贩子，手里拎着皮鞭。
在人群里踱来踱去，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凶狠的呵斥，或是用鞭柄推搡。
【系统提示：你已进入“金山城奴隶交易区（灰色地带）”。】
【此处，虽与大唐律法明文相悖，然边境之地，王化不及，此类现象屡禁不绝。】
【评价：文明光鲜下的阴暗角落，人性善恶的无情试炼场。】
陈纤歌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这种场面，在前世的影视作品中见过，穿越后也偶有耳闻。
但每一次亲眼目睹，心中那股难以言喻的压抑感，便会沉甸甸地压上来。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被角落里几个与众不同的“奴隶”牢牢吸引。
那几人被单独关在一个粗陋的木笼子里，与栅栏内其他麻木的人群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们同样衣衫破烂，形容枯槁。
但身上却带着某些显而易见的非人特征。
一个看起来不过豆蔻年华的少女，头顶赫然生着一对毛茸茸的狐狸耳朵，随着她身体的轻微颤抖而翕动。
她旁边一个身材颇为壮硕的汉子，一条手臂上覆盖着细密的青色鳞片，在浑浊的日光下泛着幽幽的冷光。
还有一个更小的孩子，蜷缩在笼子角落，背后竟拖着一条细长的、覆满细小鳞甲的尾巴，不安地扫动着地面。
“妖人？”
陈纤歌心中咯噔一下，一股寒意悄然升起。
【系统提示：你观察到“妖人奴隶（特殊商品）”。】
【种族：混血（人类与妖族后裔，血脉浓度不一）。】
【特征：具备部分显性妖族体貌特征，异于常人。】
【当前状态：极度虚弱，深度恐惧，生命力低下。】
【价值评估：在特定人群（如猎奇者、特殊癖好者、或某些邪道修士）眼中，具备远超普通奴隶的价值。】
【系统警示：根据《大唐律·镇妖司条例》明文规定，妖人及妖族个体，严禁擅自进入人类城池及聚居地。违者，一经发现，将由镇妖司缉拿归案，从严审判。金山城内公然出现妖人奴隶交易，强烈暗示此地监管体系极度松弛，或存在强大地方势力暗中庇护此类非法行径。】
“乖乖隆地洞，那些……那些是什么玩意儿？”
旁边一个年轻山贼也瞧见了笼子里的景象，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压低了声音惊呼。
他脸上混杂着浓浓的好奇，以及一丝原始的畏惧。
狗三也凑过来看了一眼，不由得咂了咂嘴。
“啧，这就是传说中的妖人？”
“听说邪性得很，城里不是明令禁止这玩意儿进来的吗？”
孙福捋了捋他那几根稀疏的山羊胡，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精光。
语气却依旧是那般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金山城嘛，天高皇帝远，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没有？”
“这些所谓的妖人，大多是些不成气候的小妖和凡人厮混生下的孽种，没什么大本事。”
“也就是模样比寻常人稀罕些，城里有些大户人家，就好这一口，买回去当个新奇的玩物罢了。”
“玩物？”
陈纤歌不动声色地瞥了孙福一眼。
这老家伙，说得倒是云淡风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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