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郑城郡守府内,烛火摇曳,将阎宇的身影拉得老长。他死死盯着地上那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喉结上下滚动,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指尖触到白布时,竟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
\"都...都督...\"副将张爽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吓得阎宇一个激灵。这个平日最是勇猛的汉子此刻竟带着哭腔,\"连大将军都...我们...\"
阎宇猛地站起身,白布从指间滑落。他环视堂下,只见参军杨智不停地搓着手指,老将裴冠的铠甲下摆沾满泥泞也浑然不觉。最年轻的校尉李焕更是面如土色,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靴尖。
\"慌什么!\"阎宇厉声喝道,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堂里发飘。案几上的军报被他的袖风带起,露出\"钟会二十万大军\"几个刺目的字眼。
参军杨智突然上前,官靴踩在血渍未干的地砖上发出黏腻的声响。\"都督,\"他凑到耳边,带着隔夜饭菜的酸腐气,\"魏军距城不足三十里,城中粮草...\"
\"本督知道!\"阎宇突然暴怒,一拳砸在案几上,砚台里的墨汁溅了他半张脸。堂下众人齐齐后退半步,只有老将裴冠拄着长枪没动。
\"都督明鉴。\"裴冠的声音像钝刀磨砂,\"大将军带着三万精锐尚且...我们这些残兵...\"
阎宇突然想起三日前那个雨夜。姜维出征时铠甲上的水珠,滴在城门石板上像一串带血的泪。当时自己说了什么?好像是\"静候大将军凯旋\"?
\"都下去。\"阎宇背过身,突然发现自己的指甲不知何时掐进了掌心。堂下响起窸窸窣窣的甲胄声,却没人真正挪步。他猛地转身,看见杨智正对张爽使眼色,顿时血气上涌:\"滚出去!\"
当最后一道脚步声消失在廊外,阎宇像被抽了骨头似的瘫在胡床上。案几底下滚出半坛没喝完的烧春,他抄起来就灌,酒液顺着下巴把前襟浸得精湿。
\"报效国家...还是保全性命...\"阎宇盯着房梁上结网的蜘蛛喃喃自语。忽然\"哐当\"一声,酒坛砸在地上摔得粉碎。他恍惚看见碎片里映出妻子临行时塞给他的平安符,那针脚歪歪扭扭的,女儿非说是她绣的...
窗外传来梆子声,三更了。阎宇摇摇晃晃扑到窗前,城下魏军的篝火连成一片火海,比成都元宵节的花灯还亮。他忽然想起去年陪陛下观灯时,那个谄笑着给魏国使者引路的黄皓。
\"大将军...\"阎宇的拳头砸在窗棂上,木刺扎进皮肉却不觉疼。姜维最后那个眼神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那半睁的眼皮下,究竟是未竟的壮志,还是对身后人的失望?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亲兵在门外战战兢兢地报晓。阎宇看着铜镜里那个眼窝深陷的男人,突然发现鬓角多了好些白发。他伸手去擦镜面,却抹了自己一脸隔夜的酒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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