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霁初晴,苍岭之巅却无丝暖意。晨光斜斜映照在谷壑之间。
残雪反光如冷刀,斜斩着北境军衣甲上溅染未干的血。
地火七柱仍在遥遥喷涌,熔焰撕裂积雪,炽浪之下。
山脉皮肤仿佛在剥落——裸露出焦黑的地脉纹理,像一只伤痕累累的巨兽。
仍死死护住它最后的心脏。营地中央,战旗竖于冰层之上。
猩红布面已被寒风磨得起毛翻卷,仿佛一夜之间,从旌旗变作了裹尸布。
宁凡站在坡顶,半边衣袍为昨日断裂冰桥时灼烧的痕迹所焦黑,身形却不曾倾斜。
他盯着地火喷柱升腾处,那团正缓缓浮出的阴影。
那是一辆战车——骨架构成,车轮嵌兽齿。
雕鸮铜面掩前檐,车尾扬起染毒红纱,宛如丧钟的绸缎。
火柱中,她缓缓升起,宛若从地狱里捞出的冤魂。
“宁凡——”
那声音几乎瞬间渗透营中每一道骨缝,轻柔,却宛若烈焰舔骨,正是尘妤。
她高踞车上,黑发披散,一身赤甲绣金凰,唇角噙着笑意,却仿佛整个冰原都为她压得喘不过气。
“看看她……为了你,变成了什么样子。”
火焰中,苏浅浅缓步踏出,白衣已然染灰,姒纹自后颈漫延至下颚,血丝般缠绕她整张面孔,眉目冷清而绝望。
她脚步踉跄,却不曾停下,步步朝着火柱而来,焰影映在她发间。
那些被火光染白的发丝,似乎已分不清是霜雪所染,还是反噬所致。
“宁凡。”她声音轻得几不可闻,“你说过的,若我堕落,你陪我到底……”
宁凡未语,紧握的手在战袍袖中微微颤动。他的掌心。
还有未干的血——是昨日剜毒时,她为他画下的锁链纹。
他缓缓摘下盔冠,低声道:“我宁凡,无以为报。”
言罢,他一把撕下背后战旗,扯裂浸入昨日毒血凝成的碎雪中,布面顿时被染成深黑,边缘如火烧灼痕般蜷卷。
“此为血旗。”宁凡立于战阵前,将那面毒血染布插入雪地之上,“今日起,此为界——”
“越此一步者,吾宁凡以北境十万冤魂,令其永堕火狱!”
风雪再起,血旗猎猎作响,似远古悲鸣回荡冰原——不为求生,只为求一个誓死扞卫的边界。
而尘妤于战车上,目光终归沉凝,她低头,喃喃一语:
“原来……你早已不是十五年前那个被我一眼看穿的皇子了。”
尘妤立于骨车之上,居高临下看着雪原上的宁凡与苏浅浅,瞳仁深处浮现的不是怒意,反倒是复杂到几近怜悯的凝视。
“你错了。”她轻声,却清晰得穿透风雪,“
他终究,还是那个皇族弃子——甘愿与灾星共焚。”
苏浅浅没有回望,只是默默从腰间取下衣物。
那是一枚玉牌,通体乌青,边角微碎,其上刻着“宁”字龙文,一看便是皇族长辈所留的祖脉信物。
宁凡怔了一瞬。那枚玉,是他曾藏在北陵小祠之中,从未示人。
“你祖母姒瑶,”苏浅浅喃声,“当年亲手制下这玉,托孤于苏家,换你一脉血脉得以存活。”
“如今,我也亲手还给你。”
话音未落,苏浅浅便将那枚玉牌高高扬起。
猛然砸入她身前雪地之下——恰是那七柱地火所贯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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