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城外,望江楼码头。
此地不比城内河道那般温婉,已临大江,水面开阔,风也硬朗了许多。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仿佛随时要降下一场瓢泼大雨。江水拍打着岸边的石桩,发出沉闷的声响,空气里混杂着鱼腥与水草的潮气。
徐锋依旧是那身月白长衫,立在一艘中等福船的船头,身后是几口用油布严密包裹的大箱子。他身后只站着隋珠公主一人,其余亲卫皆已隐匿不见。那模样,怎么看都像个涉世未深,带着全部身家出门闯荡的富家翁。
没让他等多久,一阵杂乱而嚣张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四海帮白龙堂香主张莽,带着足足五十余名帮众,浩浩荡荡而来。这些人个个敞着怀,露出刺青,手中提着明晃晃的朴刀,一脸的横肉与不善。为首的张莽,那双三角眼在阴沉天色下,更显阴鸷。
“徐公子,真是准时。”张莽走到船前,脚下重重一踏,木制甲板发出一声呻吟。他目光扫过那几口大箱,贪婪之色一闪而逝,而后才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徐锋。
徐锋脸上适时地露出几分谄媚的笑意,拱手道:“不敢让香主久等。这是说好的三成孝敬,还请香主点点。”他示意了一下,自有两名藏在船舱的伙计抬出一口小箱子,打开,里面是码放整齐的金锭,在昏暗天光下依旧晃眼。
张莽身旁一名心腹上前,掂了掂分量,又随意抽出一块咬了咬,回头点了点头。
张莽的笑容这才真切了几分,但他的视线,却死死黏在了那几口更大的箱子上。“徐公子果然是爽快人。不过,为了兄弟们好做事,也为了公子的货物安全,这趟货,我们得开箱验一验。万一里面是些朝廷禁运的违禁品,兄弟们担待不起。”
来了。
徐锋面露难色,连连摆手:“香主,这可使不得。箱中都是些名贵药材,娇贵得很,见了风,药性就要流失大半。咱们说好的,你们只管水路平安,货品之事……”
“嗯?”张莽脸色一沉,三角眼眯了起来,语气森然,“徐公子,你是不信我张莽,还是不信我们四海帮?在这姑苏地界,我张莽说要验的货,还没有验不成的。开箱!”
他身后数十名帮众齐齐上前一步,手中朴刀出鞘半寸,铿锵之声刺耳。江风吹过,气氛瞬间凝固,肃杀之意扑面而来。
隋珠公主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面色有些发白。
徐锋脸上的为难与慌张更甚,他像是被这阵仗吓住,踌躇着,嘴唇嗫嚅,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敬酒不吃吃罚酒!”张莽失去了耐心,大手一挥,“给我撬开!”
两名帮众狞笑着上前,手中撬棍就要砸下。
就在此时,一直躬着身子,满脸“懦弱”的徐锋,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没有迅如雷霆的声响。
他只是身子微微一晃,仿佛原地从未移动,又仿佛一道飘忽的影子,瞬间便贴近了那正要发号施令的张莽。
张莽的瞳孔猛然收缩,他只觉眼前一花,一股无法言喻的危机感炸遍全身,可他的身体,他的修为,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一根修长、白皙,好似书生握笔的手指,轻飘飘地,点在了他的丹田气海之上。
没有剧痛,只有一种极致的空虚感,瞬间从丹田蔓延至四肢百骸。他一身苦修二十余年的内力,如同被戳破了的气囊,嘶地一声,泄得干干净净。张莽张大了嘴,却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来,浑身力气被抽空,软绵绵地瘫倒在地,眼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惊骇与绝望。
变故,只在电光石火之间。
四海帮的帮众甚至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他们的香主突然就倒了。
也就在这一刻,杀机,从四面八方暴起!
“咻咻咻——”
凄厉的破空声响起,数十支淬了剧毒的弩箭,从码头四周的货堆后、船篷里、望江楼的窗户中,精准而无情地攒射而出。
冲在最前的十数名帮众,连哼都未哼一声,便被洞穿了咽喉、心口,直挺挺地倒下。
紧接着,百道身影如鬼魅般涌出。他们身着统一的黑色劲装,手持北凉制式战刀,动作整齐划一,配合默契无间。没有一句呐喊,只有刀锋入肉的沉闷声响。他们像一台精密的杀戮机器,高效地收割着生命。
这些平日里欺压良善、自以为悍不畏死的四海帮乌合之众,在真正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北凉精锐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一道比弩箭更快、比杀机更冷的白色闪电,也于同时从徐锋身后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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