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兰伽沉默着站在族人中间。
她看了眼哀恸至极的婶母,又看了眼养尊处优,神色平淡的母亲。
原来世界上不是所有的母亲,都能无情的看着女儿去死。
十三岁,乐兰伽开始议亲。
最后选了另一位世家的次子。
“虽然他前头还有个亡妻,但你进门后,也是名正言顺的正妻,管教那些孩子,也是理所应当,娘信你能做好的。”
做人继室,当三个孩子的后娘。
这就是好姻缘。
这些年,已经习惯了沉默的乐兰伽,忽的问道,“是我的好姻缘,还是哥哥的好官途?”
母亲神色一僵,很快居高临下的瞥了眼乐兰伽。
“这就是你学了多年的礼仪?和母亲顶嘴?”
乐兰伽:“母亲,你也有过年少的时候,你真的觉得,对我来说,这是个好姻缘吗?”
母亲静了一瞬,而后道,“自然。”
乐兰伽站起了身,“你很喜欢丹青,也画的很好,可高门主母,不需要会丹青,你便再也没拿起画笔。”
母亲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上好的白瓷茶盏就摔碎在地。
乐兰伽面上是真切的疑惑。
“你明明也是家族中被压迫,被牺牲的一枚棋子,为什么又要让这命运在你的女儿身上重演?”
大姐姐是如此,二姐姐也是如此,现在轮到她了。
母亲很快压下不合时宜的表情,眉眼凌然。
“你在不满什么?谁家女子不是这样过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经地义。”
乐兰伽长久的凝视她,半晌,不发一言,转身离开。
母亲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有些飘忽。
“命数如此。”
乐兰伽想不通。
为什么作为受害者的女性,要在下一代女性身上,继续复刻同样的命运?
这个问题她一直在思考。
直到家宴上,母亲语调温和的向家主汇报她的亲事人选后,他弯了弯唇角,夸赞了一句,“你做的很好。”
那个早在很久以前,在乐兰伽眼中就开始面目模糊的男人,此刻忽然变得清晰了不少。
一张脸上没有其他五官,只有一张鲜红的,吐着舌头的大嘴,横向镶嵌在惨白如鬼的脸上。
一点一点舔舐着周遭妻妾女儿们身上的血肉,汲取养分。
而旁人都被遮住了双眼,看不到这一幕,只是卑微的向着掌控权力的怪物低头俯首,心甘情愿的献上一切。
乐兰伽恍然明白了思索许久的问题。
男性用谎言为女人们划下范围,从生命之初就不断地洗脑,告诉她们女人能够得到的利益,只有范围内这些。
想要得到更多?那就付出吧,奉献吧,牺牲吧!
做一个好女儿,好妻子,好母亲,不断地用美貌,身材,性格,名声,家世来给自己添砖加瓦,以此得到更好的生活。
然后得益更多的男人们默默隐身。
他们看着女人们恪守自古如此的规矩,从同性手中争抢,攻击彼此,然后将延续着同样血脉的命运一代代传承下去。
她们从来就无法知道,原来还有更广阔的天地。
她们从娘家到婆家,从一个家庭的外人,到另一个家庭的外人,将自己磋磨的不成样子,守着一个虚妄的好名声,操劳一辈子,最后被埋进土里,都不知道,原来自己早就被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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