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脚步声停在了国公府的马车旁。
崔老夫人心头一跳,只见刚才那个穿紫袄负责叫号的女子正站在车窗外。仔细一看,好像上次也跟着桑落进过国公府。
倪芳芳用余光扫过国公府马车那显赫的徽记,只做没看见一般,走过了又倒回来两步,随口一问:“你们多少号?”
车夫立刻摇头:“我们只是路过,不需要号。”
倪芳芳点点头,似乎并不意外,刚要转身,不远处一个人问:“姑娘,还有药吗?”
倪芳芳道:“还剩最后一个号,一个号一瓶药。你要看诊就抓紧来找我拿一个。”
“只有一瓶?”
“一瓶药就能根治,你要那么多做什么?”倪芳芳取了一块木牌递给那个人,顿了顿,又继续说,“先紧着疼得忍不住的病患用,能忍的就再等等,下个月熟药所就能批量出药了。”
最后一份药没了!
没了要等一个月!
崔老夫人脑子里轰然作响。神医入府也有几日了,老二虽说有了一点好转,可那疗效似乎没有这个劳什子功德膏好。
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万一神医出了岔子,这头又错过了最后一瓶药,那岂不是又要等一个月?
一个月……老二还能熬过这钻心剜骨的一个月吗?那些溃烂流脓的疮口,那日日夜夜的哀嚎……
“来人”崔老夫人开了口。
车内镇国公疑惑地看向她:“夫人?你要做什么?”
崔老夫人猛地吸了一口气,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焦灼和属于母亲的心疼:“那神医的药是好,可见效终究慢了些!你听听外面人怎么说的?桑落这药,三天!三天就能收口止痛!政儿日夜哀嚎,我这个做娘的,心都要碎了!万一……万一神医那边再有个闪失……”
“糊涂!”镇国公脸色铁青,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怒其不争的斥责,“你让她看诊,万一她瞧出端倪,国公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她如何能瞧出来?又不须老二亲自出马。”崔老夫人打断他,眼神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笃定,“这么多马车,只要我们肯出高价,就一定能找到一个愿意卖药的人。”
镇国公觉得这倒不失是一个好法子。
崔老夫人旋即压低声音对窗外侍立的心腹吩咐:“去,找个不起眼的人,混在那些马车里,花重金,务必买一瓶那‘妙娘功德膏’回来!要快!”
仆役领命,很快消失在拥堵的车马人流中。
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只是一瞬。终于,那仆役的身影回来了,脚步匆匆,神色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低着头,迅速靠近国公府的马车,一只手紧紧揣在怀里,显然已经得手。
就在他即将靠近马车,手已经伸向车帘准备递进药瓶的刹那——
“站住!”
一声清亮的断喝如同惊雷炸响!
只见倪芳芳不知何时已疾步冲了过来,一把死死攥住了仆役那只揣着药瓶的手腕!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你干什么?!”仆役大惊失色,本能地想要挣脱。
倪芳芳却不松手,目光锐利如刀,直直盯着他护住药瓶的手,声音陡然拔高,响彻半条街:“你们刚才不是说没牌子吗?哪里来的药?!”
这一声质问,瞬间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无数道视线齐刷刷聚过来,带着惊疑和探究。
仆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四周的目光刺得慌了神,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说不出完整的话,只下意识地想把手抽回来。
“松手!你干什么!”
“药能不能用,必须由桑医正亲自面诊过才能决定!岂能私下买卖?!万一用错了药,出了人命,谁担待得起?”倪芳芳毫不退让,声音更大,带着一种凛然的正气,“你们既然都来了,不如就让桑医正瞧瞧,我这里还有一个号。”
“谁、谁说我们病了?”仆役挣扎着,试图挣脱钳制。
倪芳芳疾言厉色:“你是哪家的?敢私下倒卖桑医正的药?这药是治病救命的,不是让你拿来牟利的!”
“我没有……我不是……”仆役试图挥开倪芳芳的手,混乱中,只听“啪嗒”一声轻响,一个青瓷小瓶滚落在地。瓶身上贴着醒目的标签“妙娘功德膏”,仆役连忙又跳过去捡起来揣入怀中。
倪芳芳厉声道,“说!谁指使你来买药的?病患在哪里?为何不敢让桑医正面诊?!”
“咦?那马车,那徽记……”人群中,一个眼尖的车夫指着国公府那辆华贵的马车,惊疑不定地低呼,“像是……镇国公府的?”
“镇国公府?”旁边立刻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没错!就是那个标记!我认得!”另一个声音肯定道。
“没错了。要真是下人得了这腌臜病,还能在跟前伺候?还能坐这样富贵的马车来?”
这低声的议论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在人群中炸开了锅。无数的目光从挣扎的仆役身上,唰地一下,全部转向了那辆紧闭着车帘、装饰着显赫徽记的国公府马车!
镇国公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撩起车帘,站在车前怒吼道:“你是哪家的?竟敢上我国公府的马车?”
“啊,对、对不住,”仆役醒悟,一边后退一边扬声解释:“我、我上错车了。我要去给我家亲戚。”
上错车?这镶金嵌玉的国公府马车也能上错?
众人哪里肯信?
倪芳芳追问:“你亲戚为何不来看诊?”
仆役说道:“他腿脚不方便,很不方便。我替他拿一瓶药回去试试。”
说罢,他揣着药朝着人群之外跌跌撞撞地跑了。
众人又将目光投向马车,声音也逐渐放大。
“我听说除夕宫宴,二公爷可是称病没露面啊!”
“嘶——难道……”
“估计二公爷就在车里。”
“啧啧啧……堂堂国公府二爷,竟染了这病……”
窃窃私语如同无数细密的毒针,穿透厚重的车帘,狠狠扎进车厢内!
崔老夫人只觉得一股冰冷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外面那些越来越清晰的议论声如同魔音灌耳!她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指甲深深陷入皮肉,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镇国公对着车夫发出一声压抑着狂怒的低吼:
“走!撞也要撞出一条路来!回府!”
随车的仆从将车团团围住,拉车的拉车,拽马的拽马,终于是腾挪转移地从横七竖八的油蓬马车中辟出一条路来,磕磕巴巴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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