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上的篝火余烬还泛着暗红,沈云山的马蹄踏碎冰渣冲进军帐时,楚相玉正用帕子捂着嘴——帕子上的黑血比方才又多了半块。
\"主上,黑风峡的粮草......\"沈云山喉结动了动,看见楚相玉指节捏得发白,帕子边缘渗出的血珠正一滴一滴砸在狼皮地图上,\"烧了。
杨延昭带金风细雨楼的人......\"
军帐里突然响起瓷器碎裂的脆响。
楚相玉甩了茶盏,碎片扎进沈云山脚边的雪地里,混着血珠冻成猩红的冰碴:\"三天前你说契丹人运粮队固若金汤,三天后就被毛头小子烧了?\"他踉跄着扶案站起,胸口的内伤翻涌,连话尾都带着血沫子,\"耶律川那老匹夫不是说十万石粮草够撑半月?\"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粗重的脚步声。
契丹将领耶律川掀帘而入,皮甲上还沾着马粪,腰间的狼牙刀磕在帐杆上:\"楚绝灭!
你说天人境能破雁门,结果连三个行者境都杀得吐血?
我契丹儿郎的粮草被烧,你拿什么赔?\"他伸手揪住楚相玉的衣襟,酒气混着血腥气喷在对方脸上,\"你不是要当武林共主么?
连个杨延昭都——\"
\"将军小心!\"沈云山的断刀从耶律川肋下刺出时,他眼睛还瞪得滚圆。
刀锋没入三寸,正中心脏。
契丹人张了张嘴,血沫顺着胡茬往下淌,手指还死死攥着楚相玉的衣襟。
沈云山反手抽刀,血线溅在楚相玉的锁子甲上,绽开一朵暗红花。
楚相玉垂眼盯着耶律川逐渐冷去的脸,突然笑了:\"他骂得对,我确实该赔。\"他扯下耶律川的佩刀,刀尖挑起对方的下巴,\"赔他条命。\"沈云山会意,挥刀割断帐外守兵的喉咙。
几个亲兵冲进来要救主将,被他反手砍翻在地,刀刀见骨。
\"把尸体剁碎,拌进马料。\"楚相玉擦净刀上的血,随手扔给沈云山,\"告诉契丹人,耶律川去后营督运了。\"他踉跄着坐回胡床,望着帐外渐起的晨雾,识海里的虚影又浮出来——冰甲上的裂痕已经蔓延到心口,红痣像要滴出血来,\"去查金风细雨楼的人。
我要知道,苏梦枕为什么帮杨家。\"
雁门城楼上,杨业的望远镜突然晃了晃。
\"报——!
南道有骑者,白衣白马!\"嘹望兵的喊声响彻瓮城。
杨业放下铜筒,顺着士兵手指的方向望去:晨雾里果然有匹雪色战马,马背上的人穿月白锦袍,腰间悬着鎏金酒葫芦,正不紧不慢往关前走来。
\"拉弓!\"守关校尉大喝一声,三十张强弩同时对准来者。
白衣人却勒住马,抬手摘下斗笠——眉如远黛,目若寒星,正是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
\"杨老将军,别来无恙?\"他的声音清润如泉,在晨风中传得极远,\"二十年前在汴梁醉仙楼,您替我挡过西夏刺客的淬毒弩箭,可还记得?\"
杨业的手在城垛上顿了顿。
他确实记得,那夜他还是个巡城都头,在醉仙楼遇到个被追杀的少年,眉心一点朱砂痣格外醒目。
少年怀里揣着半本《武经总要》,说要\"以文养武,以武护文\"。
后来他才知道,那少年是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
\"苏楼主好记性。\"杨业扶着墙垛俯身,声音里带着三分警惕,\"二十年后突然来访,所为何事?\"
苏梦枕翻身下马,将马缰系在关前的老槐树上。
他仰头望着城楼上的白发将军,嘴角勾起抹淡笑:\"一来贺杨小将军烧粮有功,二来......\"他从怀里摸出个檀木匣,抛上城楼,\"送杨老将军一样东西。\"
木匣落在杨业脚边,\"咔\"地弹开。
里面躺着半块虎符,铜锈里隐约可见\"镇北\"二字。
杨业的瞳孔骤缩——这是二十年前他在西夏战场丢失的虎符,当时为了救苏梦枕,他把虎符塞进少年怀里当信物,说\"若有难处,持此符到雁门\"。
\"当年老将军说,虎符在,雁门的门就为我开。\"苏梦枕拍了拍马臀,白马后退两步,仰头长嘶,\"如今楚相玉的天人境虽强,终究是无根之木。
金风细雨楼愿出三百死士,守雁门七日。\"
杨业捡起虎符,指腹摩挲着上面的刻痕。
他想起昨夜杨延昭染血的甲胄,想起城楼下堆积的箭簇,突然觉得喉头发紧:\"苏楼主图什么?
金风细雨楼向来不趟江湖外的浑水。\"
\"图个'义'字。\"苏梦枕重新戴上斗笠,翻身上马,\"当年老将军救我一命,今日我还雁门一军。\"他驱马往关前走了两步,又回头补了句,\"对了,楼里的追命兄弟去无锡求援了,说那边有位使判官笔的先生,或许能破楚相玉的冰劲。\"
晨雾渐渐散了。
杨业望着苏梦枕的背影消失在山道转弯处,手里的虎符被攥得发烫。
他转身时,正撞见杨延昭抱着甲胄从角楼出来,脸上的血渍还没擦净:\"爹,那白衣人是谁?\"
\"故人。\"杨业把虎符收进怀里,望着远处荒野上未消的焦土,\"也是......变数。\"他摸出旱烟袋,却半天没点着火。
风卷着狼烟吹来,他突然听见极远处传来马蹄声,像是有人在狂奔,又像是有人在追赶。
那马蹄声越来越急,混着晨雾里的湿气,往无锡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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