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徐福呈的星象图,想起少司命说过的\"龙困沙丘\",想起方才那半片带\"赵\"字的血布——这些碎片在脑子里转成一团乱麻。
\"陛下龙体安康,不过是旅途劳顿。\"他听见自己说,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臣这就命人打扫行宫,多派暗卫......\"
\"不必。\"嬴政摆了摆手,目光投向帐外的暮色。
残阳把他的脸染成血色,\"你且去。\"
章邯退到帐外时,风里的腥气更重了。
他回头望了一眼,青罗帐内的烛火忽明忽暗,照出帝王微颤的睫毛——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疲惫,像座被风雨剥蚀的老城墙,看着还立着,可砖缝里全是裂痕。
月上柳梢时,章邯带着影密卫巡查行宫。
沙丘宫的檐角挂着铜铃,风过时叮铃作响,倒像极了咸阳宫永巷里的更漏声。
他走到后殿偏房,忽然听见细微的动静——是瓷器碎裂的脆响。
\"谁?\"他拔剑出鞘,寒光映出墙角缩着的小宦官。
那孩子抖得像筛糠,怀里还抱着半块碎瓷,地上泼了一滩黑褐色的药汁。
\"奴才......奴才端药时手滑了......\"小宦官磕着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是陛下的安神汤......\"
章邯的剑\"当啷\"落地。
他弯腰捡起药碗碎片,药汁沾在指尖,苦得人直皱眉。
他忽然想起御榻边的痰盂,想起那半块带血的帕子——方才陛下调药时,是不是也这样手抖?
是不是也像这小宦官似的,怕被人看见虚弱?
更鼓声敲过三更。
章邯守在行宫外,望着窗纸上映出的人影。
那影子突然剧烈晃动,接着是闷哑的咳嗽声,一下比一下急,像要把心肺都咳出来。
他攥紧了腰间的虎符,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可他不能闯进去,帝王的威严比命还金贵。
咳嗽声终于停了。
窗纸的影子歪向一侧,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章邯正要冲进去,却听见嬴政低哑的呢喃,混在风声里,像片飘不起来的落叶:\"桑海......桑海......\"
夜色渐深。
沙丘宫的檐角铜铃又响了,这次的声音里多了丝异样的颤音。
章邯望着宫墙下的阴影,那里有团黑黢黢的东西在动——像是件玄色的宦官服,被风卷着,缓缓滚进了草丛里。
广告位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