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浮城之夜,似沉在铁桶深底,暗而不透气。
玄鸦立于冶塔底部的密井口前,已换上一袭矿役粗布,头戴麻巾,面上抹灰,连眼角的锋锐都被一层沉色遮盖,整个人仿佛褪去了杀伐的光锋,只余一副疲惫的“人皮”。
她背脊挺直,眼中却如冷星未隐。
林靖之亲自将她送至井底,手持火灯,目光沉而谨慎。
“尸体我已经处理了。”他低声开口,“塔中异动,我能压得住两日。但你要去的地方——是火坑。”
玄鸦轻轻一笑,语气平静:
“火里救人,比外头杀人更容易。”
她低头望向脚下幽黑深井,脚步未乱,一言不发,踏步而入。
井道一线,火光随身。
身影沉入地心,铁门缓缓合上。
——
晨曦初破,天光灰白。
铁浮城西区的矿山群前,尘土早已被踏成了血泥。
数十架长木轨横贯山腰,数千人力推车而上,铁轮碾压得地面“咯吱”作响,如同巨兽喘息。
这是——“废人营”。
营名如其境,四野如蚁穴。
地面血灰与硝石味混杂,灼热阳光下,数万人赤膊而立,腰缠铁绳,手持钝镐,机械起落。
远远看去,那些矿奴不似活人,更像一具具活动的骨架,被命令牵动。
他们眼神呆滞,皮肤焦裂,呼吸像蒸腾出来的烬气。
新来的三人混在队伍中:萧然、许文山、老齐。
他们换上灰布囚衣,头发散乱,脖颈缠着象征“新役”的铁链,面容故意涂脏,腰背略弓,显出久役之态。
带路的是一个身形干瘦、在黑市鬼窟赫赫有名的瘸子——陈二秤。
他低着头,嘴唇微动:“你们三个,一定要记住,走路别超前,回话别先声,镐头出得快,落得慢。”
许文山眼神微沉,低声问:“这里为什么叫废人营?”
“废人营……”陈二秤嗓音沙哑,“不是他们残了,是……”
“是再强的铁人,在这里也得废。”老齐接口,语气冷淡。
“废人营里都是矿奴最精壮的人,足有两三万。”
“在这里,矿脉最多,也是最危险。机遇和风险并存。”
“有些人……在这里很快就能翻身。当然,更多的人是彻底的永远埋在了这里。”
陈二秤表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对。一万人进来,能站着走出去一千,就算祖坟冒青烟了。”
“能喘着气出这营地的,不是疯子就是鬼。”
前方一声怒吼,劈头盖脸砸下:
“站直了!谁让你们歪着肩走的?”
铁靴踏地,一步三震!
人群中,一名魁梧壮汉缓步而来,肩披黑革,赤膊上身,满背鞭痕交错,像是用血养出来的兽。
他手中铁鞭丈长,鞭尾嵌钩,每一步落下,尘土扬起,仿佛地脉都在避让。
——霍刚,废人营的“鞭王”。
他如刀般的目光一扫,全场寂静。
忽然停步,盯上一列矿奴中三名走位略散的壮汉。
他面不改色,抬手一指:
“拖出来,鞭十下。”
三名矿奴惊恐欲逃,却早被两侧营卫一把拽出。
下一瞬——
“啪!!” 第一鞭落下,皮肉迸裂,矿奴惨叫翻滚。
第二鞭未至,血已淌入尘土,染红脚边的铁镐。
第三鞭高举,尚未落下,那人便软倒在地,双手抽搐,已无意识。
一旁围观众人纷纷低头,不敢多看,喘息声被强压在胸腔里,像要把肺也憋炸。
血味弥漫,那一刻,整个废人营仿佛沉入了地火深渊,连阳光都显得昏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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