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人间,主要便是四大王朝并立。我儒家一脉,在这四大王朝,皆有学宫作为根基,门生故吏遍布朝堂,算是在官面上,最吃得开的一家。其中,又以那大沧王朝为最。”
“哦?如何说?”儒衫柳相不动声色地追问。
“还能如何?”
张夫子撇了撇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大沧的当朝国师,便是出身我歧鲁书院的一个后辈。那小子倒也争气,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和一身还算过得去的修为,愣是把大沧国皇帝哄得服服帖帖。如今那里是风头一时无两,全天下的读书人,都削尖了脑袋想往那儿挤,以为到了那儿,就能文气加身,官运亨通。殊不知,水满则溢,月盈则亏,这般烈火烹油的景象,又能长久到几时?”
儒衫柳相静静地听着,心中却在飞速地推衍。儒家,国祚,文运,王朝气运……这些与人族兴衰息息相关的词汇,与镇压在天王山下的那尊人皇鼎,又有着何种千丝万缕的联系?儒家文运的兴盛,对于大阵的稳固,是好是坏?未来,这位儒家圣人的到来,又会给这方被刻意隔绝了数千年的天地,带来何种难以预料的变数?
每一个念头,都在柳相本体的心湖中掀起层层波澜。
就在此时,祠堂那古旧的屋脊之上,一道巴掌大的娇小身影,悄无声息地显现了出来。
正是被院中的谈话声吸引而来的钱梨。蹲在青瓦之上,晃荡着两条白嫩嫩的小腿,一双比黑曜石还要明亮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浓浓的好奇。偷偷地从屋檐后探出半个小脑袋,打量着院子里的三位不速之客,尤其是那个白胡子老爷爷,觉得那老爷爷身上的气息很特别,很古老,总觉着有些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
她出现的瞬间,院中正谈笑风生的张夫子,与那始终垂首侍立、如同一尊影子的青衫文士,动作竟是如出一辙地猛然一顿。
下一刻,发生了让儒衫柳相都略感意外的一幕。
只见那两位在人族文道之上,一位是开山鼻祖,一位也是儒家圣人,竟同时从石凳上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神情肃穆,对着屋脊上那道小小的、甚至还不及一只茶杯大的身影,郑重其事地躬身,作揖。
行的,是平辈相交之礼。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屋顶上的钱梨直接看呆了。那小姑娘愣在那里,挠了挠自己光洁的脸颊,小脸上满是茫然与不解。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这两个瞧着很厉害的人,为什么要对自己行这么大的礼。但出于一种本能的礼貌,钱梨还是有样学样,学着两人的姿势,用自己那双小小的手,笨拙地在身前抱拳,然后用力地弯下腰去。那副憨态可掬的模样,配上她那茫然的表情,显得既认真,又有些滑稽。
石桌旁,儒衫柳相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端起面前那杯早已微凉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
茶水入口,微苦,回甘却悠长。
眼底的笑意,也在这一刻,变得愈发深邃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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