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船的舷窗上凝结着细碎的霜花,不是来自寒冷,而是时间流擦过船身时留下的痕迹。林夜调整着法则稳定器,屏幕上代表“时间循环世界”的紫金色光点正在剧烈跳动,像一颗不安分的心脏。“这里的时间流速是扭曲的,”他放大数据流,“白天的一小时等于外界七天,夜晚却会倒退十二小时——我们降落时必须踩在昼夜交替的‘时间接缝’上,否则会被卷入循环。”
艾拉的水晶球悬浮在控制台旁,球内正投射出那个世界的立体影像:灰蒙蒙的天空下,一座维多利亚风格的钟楼歪斜地立在城市中央,钟面的指针永远停在三点十七分,而钟楼下的石板路上,行人的动作时而流畅时而卡顿,像是被按了快进与倒退键。“星渊遗典说这里是‘记忆交易者’的巢穴,”她指着影像里一家挂着铜制怀表招牌的店铺,“店主能把记忆转化为实体商品,但每笔交易都会让时间产生褶皱——就像你们把纸揉皱再展开,总会留下痕迹。”
清弦的竖琴琴弦突然绷直,琴身上浮现出细密的齿轮纹路。她指尖轻拨,琴音里竟夹杂着怀表齿轮转动的咔嗒声:“我听到了很多重叠的声音。有孩子的哭声在重复‘不要忘记我’,有老人的叹息在循环‘真想忘了那天’,还有...怀表走动时,时间在挣扎的声音。”琴弦震颤的频率逐渐与钟楼的钟声同步,她忽然按住琴弦,“他们被困在自己最执念的那段记忆里,像在沙漏里打转的沙子。”
叶辰的双刃剑斜靠在舱壁上,剑鞘上的星轨纹路正随着飞船的深入,一点点变成螺旋状的紫色。他伸手触碰剑鞘,指尖传来轻微的刺痛——那是时间法则紊乱时的典型反应。“记忆交易者靠吸食这些执念存活?”他想起林夜展示的资料,那个戴怀表的男人总在交易时盯着对方的眼睛,像在收割某种无形的东西。
“更准确地说,是‘等价交换’。”林夜调出店铺内部的全息扫描图,画面里琳琅满目的货架上,摆着装在玻璃罐里的记忆:有的是闪烁着金光的婚礼片段,有的是裹着灰雾的葬礼场景,最角落的架子上,一个标着“永不褪色的谎言”的罐子正在渗出黑色的液体。“用一段记忆换另一段,或者换时间——比如让死去的人多活三天,代价是忘记他的名字。”
飞船穿过最后一层时间屏障时,所有仪器突然黑屏三秒。等屏幕重新亮起,林夜发现航行日志里多了一行不属于任何人的字迹:“当怀表的指针走完第十三圈,今天就会变成昨天。”他抬头看向舷窗,原本歪斜的钟楼此刻正笔直地矗立着,钟面的指针指向三点十六分,而街道上的行人动作变得无比流畅,仿佛刚才的卡顿只是错觉。
“我们踩中时间接缝了。”他操控飞船降落在店铺对面的空地上,“现在是白天,时间在正常流逝,但记住,绝不能在日落前还停留在同一个地方超过十分钟——否则会被卷入最近的时间褶皱。”
舱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混合着檀香与铁锈的气味涌了进来。叶辰率先走出飞船,脚踩在石板路上时,双刃剑突然发出一声轻鸣,剑鞘上的螺旋纹路亮起紫光。他看向那家挂着“时间当铺”招牌的店铺,木门上刻满了不同款式的怀表图案,每个怀表的指针都指向不同的时间,却在同一秒同时跳动了一下。
“有人在盯着我们。”他低声提醒同伴,眼角的余光瞥见店铺二楼的窗帘后,有一个戴单片眼镜的人影闪过。
清弦抱着竖琴跟上,琴弦在接触这里的空气后,自动弹出一段断断续续的旋律。她侧耳细听,发现这段旋律来自店铺里某种正在运转的机械:“是记忆提取器的声音。它在工作时,会让周围的时间产生涟漪——就像你们把石头扔进水里。”
林夜打开量子之眼,视野里的世界瞬间变成了由无数彩色线条构成的网络。红色线条代表正在流逝的时间,蓝色线条代表已经过去的时间,而紫色线条则像蛛网般缠绕在店铺周围——那是即将形成的时间褶皱。“店主就在里面,”他指向店铺深处,“他身上的时间能量很强,像是...活了几个世纪的老古董。”
艾拉的水晶球突然投射出一道光束,在地面上形成一个虚拟屏幕,上面显示着店铺的内部结构:一层是交易柜台与货架,二层是储存记忆的密室,而地下室的位置,有一个巨大的齿轮装置正在缓慢转动。“那是‘时间锚’,”她放大装置的细节,“用来稳定这个世界不被自身的循环撕碎,但它的能量快耗尽了——看齿轮的磨损程度,最多还能撑三次昼夜交替。”
他们刚走到店铺门口,木门就“吱呀”一声自动打开。店内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味,货架上的玻璃罐整齐排列,每个罐子上都贴着标签:“雨天弄丢的红气球”“十八岁生日的吻”“父亲最后一次骂我的话”...罐子里的光影在缓慢流动,像凝固的电影片段。
柜台后站着一个穿黑色燕尾服的男人,他头发花白,左眼戴着一枚银色单片眼镜,右眼的瞳孔里竟嵌着一个微型怀表,指针正在顺时针飞速转动。看到叶辰一行人,他微微鞠躬,怀表形状的领针闪烁了一下:“欢迎光临,迷途的旅者。”他的声音像是由无数人叠加而成,“我是这里的店主,你们可以叫我‘钟摆’。”
钟摆的目光落在叶辰的双刃剑上,右眼的怀表指针突然停顿了一秒:“法则武器...很久没见过了。”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掌心躺着一枚鸽子蛋大小的记忆水晶,“看来你们不是来交易的,是来‘修理’时间的?”
水晶里浮现出飞船穿过时间屏障的画面,显然,他早已知道他们的来历。
“我们来找时间循环的根源。”叶辰直视着他的右眼,“为什么这里的人会被困在记忆里?”
钟摆轻笑一声,转身从货架上取下一个标着“第一次说谎”的罐子:“因为记忆是时间的影子啊。你看这个孩子的记忆,他总在每天下午三点十七分重复偷面包的画面,只因为他死前最后悔的就是这件事。”他摇晃着罐子,里面的光影开始加速流动,“时间循环不是惩罚,是执念织成的茧。”
清弦的竖琴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共鸣,货架上一个贴着“被遗忘的童谣”的罐子应声碎裂。光影从碎片中涌出,在地面上聚成一个穿碎花裙的小女孩,她正坐在墙角反复哼唱着跑调的儿歌,每次唱到一半就会突然消失,几秒后又在原地重新出现。“她被困在自己的记忆里了。”清弦捕捉到旋律中的绝望,“她想不起来完整的歌词,所以时间就一直重复她记得的部分。”
钟摆面无表情地看着女孩消失又出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新的玻璃罐,对着空气轻轻一扣,将女孩的光影重新装了进去:“她叫莉莉,一百年前在这里迷路,冻死在钟楼底下。临死前一直在哼妈妈教的童谣,却总也想不起最后一句——于是时间就给了她永恒的下午,让她慢慢想。”他将罐子放回货架,“你们看,我只是个收藏家,不是刽子手。”
“那时间锚快失效了,你怎么解释?”林夜走上前,量子之眼锁定了钟摆右眼的怀表,“它的能量正在被你抽走,用来维持这些记忆的存在,不是吗?”
钟摆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右眼的怀表指针突然开始逆时针转动。店内的光线瞬间变暗,货架上的罐子开始剧烈晃动,标签上的文字在快速变化:“红气球”变成“绿气球”,“十八岁”变成“八十岁”...“年轻人,说话要讲证据。”他的声音变得低沉,“时间锚的能量是自然损耗,就像人会变老会死——这是法则,不是我能改变的。”
就在这时,叶辰的双刃剑突然出鞘,剑刃划过一道紫色弧线,将一个即将砸落的玻璃罐劈成两半。罐子碎裂的瞬间,无数光影涌出,化作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她尖叫着扑向钟摆:“把我的记忆还给我!我不要永远记得他离开的样子!”
女人的身体穿过钟摆的瞬间,像烟雾般消散了。钟摆拍了拍燕尾服上的灰尘,右眼的怀表指针恢复正常:“看到了吗?这就是强行取出记忆的后果。她主动交易,用‘忘记爱人’换十年寿命,现在却反悔了——时间最讨厌出尔反尔的人。”
清弦走到那个碎裂的罐子旁,指尖拂过残留的光影。竖琴自动弹奏起来,这次的旋律完整而悲伤,像是一首告别曲。光影在旋律中重新凝聚,变成女人与爱人初遇的画面:在开满樱花的街道上,男人为她捡起被风吹走的帽子。“这是她记忆里被遗忘的部分,”清弦停下弹奏,“你只给了她痛苦的记忆,却藏起了甜蜜的部分,让她永远活在执念里。”
钟摆的脸色第一次有了变化,他后退半步,碰倒了身后的货架,十几个玻璃罐摔在地上,释放出更多的记忆光影。店内顿时变得混乱,不同时代的人影在穿梭、重叠、消失,他们的声音交织成一片嘈杂的轰鸣:“我的孩子呢?”“我还没说对不起...”“让我再看一眼...”
“够了!”叶辰挥剑划出一道光墙,将所有光影挡在墙后。剑刃上的螺旋纹路亮起,那些光影在接触光墙后,开始像水流般顺着纹路涌入剑鞘,“你不是收藏家,是狱卒。你用记忆碎片喂养时间锚,让它维持循环,好让你永远做这里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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