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欣喜地往前一步，跑动的姿势初见雏形，右腿已然迈出，下一秒，甘甜毫不犹豫地转头，跑过亮起绿灯的路口。

双铖的心伴随着汽笛声回归沉寂。

他该想到的，她不曾为他停滞过向前的脚步，也公平地不曾因任何人停滞过。

能回头一秒，已是馈赠。

双铖的心绪十分复杂，骄傲、挫折。

他有种与有荣焉的骄傲，她拥有如此果断、坚决的个性，毫不退缩的勇气，无论在何种境遇里都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他骄傲她与生俱来的天赋，她有随时切断一切的勇气，却又想到他一定会是时时被她落下的那个。

他有哨兵天性里征服欲，这样长在峭壁上的女人一定是每个哨兵都想要采摘的，但花只有盛开才好看，摘下来就会迅速枯萎。

不对，双城想，她也不是花。

甘甜就是她自己，不开心的时候会一拳撂倒你的女人。

手机震动几下，唤回双铖的思绪，他预见了发件人，指腹点开。

甘甜：【有工作，先走了，设置的临时密码是你生日。】

她是最擅长打一棍子再给个甜枣的人。

也是最把敷衍写在表面的人。

可以回身冲他挥手再见，在跑向远处的同时不忘给他发送消息，但不能跑过来，面对面跟他说一句再见。

她显然忘了他今日也要走，下次再见不知是哪一天。

她可以把密码设置成他的生日，但不会给他设置成702的访客白名单。

她给的爱是有度的，让你感受到一点被爱，又让你同步感觉到她的游离。

那点爱翻来覆去地折磨你，却又让你舍不得放下，像是勒在脖子上时紧时松的绳子。

不动的时候你能感受到一点轻飘飘的重量。

挣扎起来了，反而觉得痛苦。

双铖转身回到超市，入口处，两个购物袋还在原地，因为没有倚靠的地方，袋口倾斜到底，几个罐头咕噜噜地滚地满地都是。

他把罐头捡回去，将将放好，另一边的袋子倾倒，越来越多的东西被袋口吐出来。

双铖僵在站在原地，左手掌心，重重的塑料袋勒出红痕。他站了两秒，靠近脚边，把袋子放下，不去管这一地的狼藉。

拿出手机，故作轻松地给甘甜回消息：【好，我把东西放下就走，你回来的时候记得看一下有效期，过期的记得扔掉。药我放在玄关上，你一进门就能看到。】

发完消息，双铖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俯身继续捡东西。

等他回到“塔”内，才得到一个姗姗来迟的回复。

甘甜：【好。】

——

“怎么回事？”

甘甜匆忙赶到shakti说的集合点，旁边已有另外几位向导等待，她们显然也是匆忙赶来，同她一样，气未喘匀便开口询问。

“伏危所处的小队遇到地陷，怀疑地底有未知感染物，所有成员全部失联。别着急——她们体内植入的生命检测芯片显示生命指征稳定，但定位器失效，找不到人。”

shakti一边往甘甜头上套物资一边解释情况，“高塔发出指令，所有与小队成员建立过链接的向导全部前往现场，配合搜救人员利用精神链接全力寻找小队成员。”

同一队伍内部成员的精神力不会相差太大，伏危是S级，其他的队友至少也有A级。这种高战力的队伍，一般执行的都是高保密任务，任务难度不会低。

向导身体素质较为普通，一般情况下，很少会让她们深入困难重重的封锁区。

众人的心都猛地一沉

飞速行驶在黑暗里的地下列车中，只有车厢边缘的座位上方有两排幽冷的白光，自头顶落下，照得每个人都面色凝重、鬼气森森。

甘甜吃完手里未加热过的罐头，坐到忧心忡忡的shakti身边，“怎么了？吃不下？”

shakti把吃了一半的罐头放到旁边，拿密封盖子封好，“这种情况太少见了，担心总是难免的。”

她还是第一次带向导执行这样的任务。

“他们的车也是42小时才能到吗？”

墙壁上的红色电子表在一点一点跳动，在倒数剩余预计行驶时间。

“这趟车是专列，其他的车会给我们让路，所以我们会更快一点。”shakti说，“他们需要两天左右才能到任务执行点。”

“两天……”甘甜默默计算着时间，“这么说，他们差不多是一下到地底就出事了。”

两人谈话声并不大，但在幽静的车厢里，所有的声音都会数倍扩散。

讨论声吸引其他向导聚拢在她们身边。

“一下去就出事了？”唯一一位男性向导眉心蹙起，面露担忧，“这么危险的任务……”

立马有人出声宽慰他：“会没事的，一下去就出事了，说明掉得不深。肯定在表面，挖一挖就能出来的。”

本意是安慰的俏皮话，说出口却没人笑，唯一想笑的甘甜看其他人情绪不对，也立马闭紧嘴巴。

什么地狱级笑话。

有人接话：“如果掉的那么浅……怎么会还要我们过去呢？”

有人呢喃，语气颓丧：“每年死去的哨兵，真是太多了。”

气氛再次陷入浓稠的沉寂，连甘甜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她一直以来还算气定神闲，是她笃定作为男主的伏危不会在还没遇到女主之前就轻而易举地死掉。

可有没有其他人牺牲，剧情没有告诉她。

她无法平静地对待生命的逝去，哪怕见证过许多次，也依然不行。

A092出声说：【女主和男主已经见过了。】

嗯？

甘甜下意识转头看向shakti。

她和伏危都认识的女人可不多啊。

A092否认：【不是她。】

甘甜：【那是谁？】

A092故作神秘：【你以后会知道的。】

【怎么还卖起关子来了？】

甘甜默默吐槽完，看向周围满脸沮丧的众人，倏然意识到，A092是在转移她的注意力，带她走出不好的情绪。

不能这样下去了，还有三十多个小时的路程。

一群人什么都不做，在车厢里提前“默哀”可不行啊。

“诶！”

她大喊一声，喊得所有人惊愕地抬起头，以为她疯了。

甘甜可没疯，她站起来，撑住shakti身边的靠背，冷艳的脸在冷白光线下更显得锐利，声音和表情又完全不是那回事。

“不要沮丧，不要还没有去到现场，就预想最坏的结果。现在的一切全是我们的猜测，没准等我们抵达，迎接我们的是平安的好消息呢？

“再说，我们是谁？我们不是‘塔’的底牌吗？对自己那么没有信心吗？”

她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攥紧，紧握成拳。

“即便形势再糟糕，我们也已经踏上挽救败局的路上了。最难捱的不就是现在吗？坐在这里什么都不能做。既然已经在经历最坏的时刻了，那么接下来的每一个能为之努力的时刻，都是更好的时刻，不是吗？”

在沮丧的时刻，毫无缘由的鸡血是能唤醒人的斗志的。

甘甜拍拍shakti的肩膀：“你也来喊几句，快点。”

shakti沉默两秒，脸上换上坚毅的表情，她用力站起来，手大力举过头顶，“为了，我们的明天。”

甘甜一愣。

这是圣所最后一课的标题。

庄严隆重的学生礼堂，圣所的所长，白发苍苍的Sophia走上讲台，面对即将服役的众人，选择最原始的板书，一笔一画地在黑板上写下——

【为了，我们的明天。

奋斗。

不肩负沉重的过去，不沉湎过往的辉煌，亦不背负屈辱、仇恨。

不为遥远的将来，美好的愿景在实现之前，都是空想。

我们要先活到那一天。

只为现在，只为明天，为吃饱饭、大口呼吸。

为自由，为远在天边的人们，和近在咫尺的你我。

——奋斗。】

气氛肉眼可见地活跃起来，大家瞬间仿佛充满了斗志。

眼见时机成熟，甘甜从随身包里掏出让A092用积分帮她换的东西，放到桌上。

“扑克牌，飞行棋，还有大富翁。”甘甜抱臂站在小桌板前头，“你们自己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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