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望扶膝看着天穹翻滚的文气，顿了顿：“我觉得自己非常幸运。得到了很多的爱和关心。”</P>

“把白日碑立在观河台，需要的不止是勇气。”子先生坐得端直，仿佛那颗断了的十万年松：“你说你不苛责我，但我却要苛责自己。”</P>

“我坐在这个位置，享受此等声名，得到如此多的支持，就是应该做一些……让年轻人不必那么拼命的事情。就是应该做得更多，做得更好的。”</P>

“但是……但是啊！”</P>

“先贤说，‘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P>

他泡好了茶，用食指推着，慢慢地往前送，像是一个人往前走的过程。</P>

但是他停下了：“老朽身后就有千万人，不得不念千万人之心，反失孤勇，不能一掷。”</P>

茶盏悬止空中，离姜望还有一段距离。</P>

他起身往前挪了一步，接下这盏茶：“人生在世，无非各人做各人的努力——山河累代，不辞人烟。先生送到这里，我往前走就好。”</P>

掀起茶盖，他一饮而尽。</P>

茶已饮了，剑也斗过。</P>

现在该说神侠的嫌疑了。</P>

其实在来到书山之前，姜望就已经相信，赵弘意应该不是神侠。</P>

儒家向来有“亲亲相隐”的主张，所以在这种事情上，书山并不如三刑宫那样有说服力。</P>

大家好像觉得，书山庇护偏袒赵弘意，也是不太稀奇的事情。</P>

但勤苦书院之事后，子先生已经亲笔改礼，说“亲亲相隐，不适重罪。”</P>

这就是当代儒生应循之礼。</P>

所以赵弘意若真是神侠，子先生今日不会护着他。不然就是违背了书山所遵循的“礼”，这是对当代儒学的重大打击！</P>

若说利益，这就是儒宗的根本利益。若说德行，神侠在放出【执地藏】后的所作所为，也违背了儒家一贯以来的德求。</P>

子先生端起给自己泡的那一盏茶，用茶盖轻轻地压揉茶气，其声也缓缓，似是担心惊扰了茶香：“这株十万年青松，寿不止十万年。但是它死了，不再发芽。用这棵树的树芽所泡的茶，喝一杯少一杯。纵有漫长时光的积累，也到了枯竭的时候——姜君喝着如何？”</P>

姜望诚实回应：“心不在焉，饮不知味。”</P>

“确非闲时，无有良饮！也罢。”子先生将茶盏放下，轻轻一叹，似是遗憾闲暇的时光已经消逝。</P>

然后又正色了几分：“宋皇确实是受了重伤，也确实是需要在这里救治，要等三年之后的胎醒。他现在没有办法回答你的任何问题，也不能为自己辩解。”</P>

他摇了摇头：“当然我明白，宋皇本就垂拱，宋国自有公卿治国。书山只要遣一绝巅，便可替其威慑，则无失国事——所以他的此刻伤隐，在某种程度上更像逃避。书山将他养在树台，也很难逃避包庇的嫌疑。”</P>

姜望只是看着他：“那么，先生说要告诉我神侠之嫌疑……打算怎么告诉呢？”</P>

子先生平静地与他对视：“很简单，我知道神侠是谁。所以我确定宋皇不是神侠。他这位正朔天子，自然就不应受到审视。”</P>

此声虽轻，而如惊雷出。</P>

此时天地无人，只有他们二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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