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娜迷惑地看向他,“这样不是在糊弄别人吗?”
聂唯平微微怔住,收起脸上嘲讽的笑,静默下来。
办公室霎时变得安静无比,走廊里的脚步声、来往人员的喧闹、护士站的铃声……都清晰地传了过来。
许久聂唯平才平静地开口:“不是糊弄!我们虽然不说确切的结论,可并没有说谎欺骗他们……这是一种保护,你必须学会在医患沟通中保护好自己!”
那娜摇了摇头,微微不屑道:“这是在逃避责任……”
“这是在负责!”聂唯平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对你说出的话负责,对病人负责,也是对你自己的负责!”
才不是负责!
那娜心里默默反驳,说的那么冠冕堂皇,还不是自私地将所有责任推脱得一干二净!
那娜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不赞同,眼神中的鄙夷厌恶一目了然。
聂唯平轻轻叹了口气,缓缓地说:“我做实习生的时候,也不能理解,心高气傲,对那些见不得光的规则厌弃道了极点,也对……自己的医术太过高估,信誓旦旦地跟人下了保证,后来出了事……我永远也忘不了他们不敢置信的绝望眼神!面对他们愤怒的纠缠质问,我一点办法也没有,还是带教的导师出手帮我收拾了烂摊子!”
聂唯平语气很平淡,好像在说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却透着说不出的无奈压抑。
“后来导师告诉我,治病救人是我们的职责,怀着崇高理想没有错,可我们首先得保护好自己,才能去救治更多的人!那娜,医德仁心,有时候也要遵循这个世界的法则……如果连自己都保全不了,你怎么去帮助更多的人?”
那娜怔怔地看着他,直觉聂医生清冷的双眼中,流露出对世事沧桑的深深无力,和对往昔单纯理想的深切怀念。
聂唯平的这番话直白得过分,却一针见血,将现实的残酷□裸展现在她的面前。
那娜一直坚持的,是南丁格尔精神。即便自己做不到那般伟大无私,至少也要无愧于心。
可是聂唯平却颠覆了她的信念,让她了解到,原来自己坚信不疑的那些,都是不对的。
那娜突然觉得很难过,心头渐渐涌上一阵悲哀,乌黑透彻的双眼定定地望着聂唯平,像一个迷失了的孩童,求救般喃喃地问:“……是我错了吗?”
聂唯平心底一软,锐利的眼神慢慢变得柔和,伸手帮她正了正头上的护士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轻声却坚定地说:“不,你没错……只是时代在变,那些已经不适用于现在了。”
不再适用于现在的社会,可并不代表过去的医德品格就是错的!
那娜默然无语,许久才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对不起,聂医生,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聂唯平轻轻勾起唇角,不再是嘲讽冷漠的尖刻弧度,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微笑,霎时如冰雪消融,连满室触目惊心的白,都变得温暖可人起来。
可是一张嘴,满室融融的暖意春.情立马烟消云散。
“知道自己麻烦,下次就放聪明点!长颗脑袋不是为了给你增加海拔的,说话做事前先过过脑子!”
那娜:“……”
那娜默默扭脸,捂着被打击得一无是处的小心脏,迈开小内八跑了出去……
聂唯平发现,小土包子似乎对那个车祸的病人尤其上心。
明明不是她负责的病号,却细致入微地一遍遍巡视,安慰焦急惶恐的患者家属,帮着调节呼吸设备。
聂唯平只当她被自己点拨后,灵台一派空明,所以心存内疚想要弥补,便也没有在意。
傍晚临下班的时候,特殊监护病房里的一个老病号终于扛不住,心电图渐渐趋向直线。
聂唯平心里明白,这个病人再抢救过来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
病人很快呼吸衰竭,聂唯平明白是明白,却还是当即切开他的气管,进行插管。
快下班人手不够,聂唯平将手中的气囊交给那娜:“不要捏太快,跟你自己的呼吸频率一样!”
聂唯平有条不紊地抽了支肾上腺素,快速注入病人体内。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抢救,聂唯平终于住了手,声音淡淡地说:“停吧!”
那娜一愣:“不继续捏了吗?”
聂唯平垂着眼,让人看不出他的表情,有条不紊地收拾着器械,平静至极地开口道:“已经死了……死亡时间,十八点四十七分。”
围在不远处等候消息的家人顿时声嘶力竭地哭出了声。
那娜心酸不已,此时此刻,是真的连一句“节哀”都说不出口。
亲人离世的痛苦,岂是一句节哀可以安抚的?
聂唯平和那娜都沉默了,默默无言地收拾完,然后回到值班室换衣服,一路无语地去幼儿园接孩子。
幼儿园大门早就关了,那娜这才想起来,刚刚一直在忙,竟然把小远给忘了!
那娜顿时着急起来,连忙跑到门口问值班的大爷,大爷说人早就走光了,园内一个小孩都没有,那娜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惶惶然不知所措。
“别怕!”聂唯平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扶着她的肩膀温声道:“别担心,那小混球儿机灵着呢,不会有事的!”
肩上透过薄薄衣料传来的温暖,让那娜渐渐定下心来,懊丧地说:“都怪我,一忙就忘了打电话给幼儿园!”
聂唯平的手紧了紧,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走过去细细询问看门的大爷。
“大爷说,有个年轻男人接到一个小男孩,在门口等了很久才走……”聂唯平皱了皱眉问,“你有小远班上老师的电话吗?”
那娜点了点头,连忙翻出手机一看,才发现没电早就自动关机了。
广告位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