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凤阙最靠北的边塞,晚间三刻已能见到点点朝阳,这里没有司空见惯的公鸡打鸣,只剩下遍地黄沙白骨。
这里是人间炼狱,朔风裹挟着细沙,如无数钢针刮过烽燧垛口,演武场冻土上结着的白霜被铁靴碾得咯吱作响。
萧横江立在点将台前沿,漆黑铠甲下的肩背宽过两扇城门,左臂旧伤处的甲叶因肌肉贲张而微微变形,露出古铜色皮肤上蜿蜒刀疤。那道从肩胛骨斜劈至腰侧的深痕,是与蛮怒拓跋姓氏的将军搏杀时留下的,此刻正随着他呼吸泛起淡红,像条蛰伏赤练蛇。
今日是他第一次在边塞阅兵,虽说如今关中多半都是曾经他带出的老面孔。
不过常练常新,萧横江从不会因入军年纪,背后站的是何靠山而心慈手软。
“狗日的都属蜗牛的,还不都快给老子滚出来?!”
寒风中,他扯着嗓子怒吼,声浪震得辕门悬挂的牛皮酒囊哗啦啦晃荡,旗杆上的“萧”字旗被风卷成麻花,旗角撕裂处露出底下暗红血渍,那是不知多少次将士死守黑风口时溅上的。
一层一层,多年不退,起初还有将士觉得这不稳妥,奈何冲突本就繁多,日复一日,便在无人提起此事。
三千百亲卫从营房冲出来的瞬间,他已单臂抄起演武场东南角的生铁礌石。
那石头磨盘大小,底部还沾着去年冬天的冻泥,被他铁钳似的手指攥得石粉簌簌掉落。
晨雾未散时,他已扛着礌石绕场疾走。
铁砂鞋底在冻土上犁出两道深沟,每步落下都砸出碗口大的坑,身后扬起的尘雾里能看见点点冰碴。礌石在他肩头颠晃,甲叶摩擦声混着粗重的喘息,像头负重前行的黑熊。
行至第三圈,萧横江突然骤停,将礌石掼在演武台中央。
“咚”一声闷响震得台基裂缝里渗出黑水,几只蛰伏的沙蜥慌不择路窜进石缝,尾巴尖还在抖。
对萧横江不熟悉的士卒们被吓得合不拢嘴,传闻中萧横江是力大无穷,天生神力,可对于他们而言,也不过平日里百无聊赖的谈论乐子罢了。
天生神力?
真会瞎扯,老子还天生长枪不倒呢,可惜边塞没姑娘,不然准是给大伙表演一个一柱擎天。
不过今日亲眼见到这跟怪物似的萧横江,他们打心里佩服。
跟随萧横江的将士们见怪不怪,与睡眼朦胧还在打着哈欠的苍梧关将士不同,就算再困,这个哈欠都得往下咽。
“都给老子看好了!”
萧横江扯开腰间酒葫芦灌了口烈酒,酒液顺着虬结胸毛流进铠甲,在寒气里瞬间凝成白雾。
九环大刀被亲兵用双手递上,刀身厚如青砖,刀口却薄得能映出他眯起熊目。
挥刀的刹那,晨光似被劈作两半,前四刀斜劈如开山,刀环碰撞声将众将士睡衣斩退,后五刀平扫似卷浪,刀风掠过演武场边缘的胡杨,竟将初夏新长的嫩叶削成齑粉,齐齐落在前排士兵头盔上。
亲娘嘞!
这还是人吗!
“第三队那个罗圈腿!”
就在关内守军还在震惊之余,萧横江收刀时刀环还在嗡鸣,刀尖直指队列末尾新兵,嚷声道:“再把刀柄攥成麻花,老子就用你腿骨砸礌石!”
被新统领点名的是新兵姓王,是上个月从凉州抓的壮丁,此刻膝盖抖得不成样子,握刀的手心里全是汗。
不过也是情理之中,毕竟不是人人都如萧无明那般,面对这走起路来都带着排山倒海气势的萧横江,就算是跟随多年的将士有时都还能感受到不少威压。
广告位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