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牧锐利的目光紧紧锁定陈纤歌,仿佛要将他看穿。外伤署内所有人的视线也都聚焦在这个年轻的“管事”身上。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焦灼,以及一丝因陈纤歌的话而燃起的、微弱却不容忽视的期待。
“详细描述?污染物?”刘牧眉头紧锁,他看了一眼那名痛苦呻吟的镇妖司吏,又扫过周围因为缺少主料而近乎停滞的生产线,心中的焦躁如同野火燎原。常规的路已经走不通了,农老那边指望不上,解毒署也束手无策……难道真的要指望这个刚来不久、一直负责基础药膏的小子?
“刘医丞,”那名受伤的镇妖司吏挣扎着开口,声音嘶哑,“只要……只要能有办法,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属下……属下愿意一试!前线的兄弟们,等不了了!”他的眼神中充满了血丝和绝望,但看向陈纤歌时,却带着一种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恳切。
刘牧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断。现在不是犹豫和论资排辈的时候了。
“好!”他沉声道,“陈纤歌,你跟我来!王司吏,你也忍着点,把你知道的,看到的,都详细告诉他!”
刘牧领着陈纤歌和那名王司吏,快步走向外伤署内一间相对僻静的隔间,这里通常用来处理一些需要隔离的特殊伤口或存放危险药材。
隔间内,光线略显昏暗,弥漫着一股消毒药水和淡淡血腥混合的气味。刘牧示意王司吏坐下,然后对陈纤歌说:“这里说话方便些。王司吏,把你受伤的经过,伤口的具体变化,以及其他伤员的情况,仔仔细细说一遍,不要有任何遗漏!”
王司吏点点头,忍着手臂上传来的阵阵剧痛和恶心感,开始讲述:
“我们是在黑风峡遭遇的伏击……对方不仅有蛮族狂战士,还有影妖和至少一名精通恶毒巫术的蛮族巫师。打斗中,很多人被一种……墨绿色的、带着腥臭味的雾气沾染到,或者被涂抹了那种东西的兵器划伤。起初只是小伤口,但很快……”
他撩开手臂上简陋的包扎,露出了下面可怖的景象。伤口边缘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灰黑色,如同腐烂的树皮,并且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向外扩散。伤口内部没有鲜红的血肉,而是一片模糊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色烂泥状物质,甚至有细微的、令人作呕的气泡在其中翻腾。
“伤口不痛,反而有点麻木,但能感觉到……里面的东西在‘吃’我的肉。”王司吏的声音带着颤抖,“流出来的血是黑的,粘稠,带着尸臭。我们试过军中最烈的金疮药,撒上去就像泥牛入海,一点用都没有。解毒丹吃下去,能感觉扩散的速度慢了一点点,但很快又恢复原状。有几个兄弟伤口大一些,不到半天,整条胳膊都烂掉了,人也……也跟着去了,死状极惨,像是被从内到外腐蚀了一样。”
陈纤歌凑近了一些,强忍着不适,仔细观察着伤口。他没有直接触碰,但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阴冷、败坏的气息。
“烂肉清除过吗?”陈纤歌问道,声音异常冷静。
“清除过,”王司吏苦涩地摇头,“军医用消过毒的小刀刮过,但刮掉一层,下面很快又会烂掉,而且似乎刮得越深,扩散得越快!就像是……那烂肉本身就是活的一样!”
刮得越深,扩散越快?这不符合常规的清创逻辑。除非……
陈纤歌脑中灵光一闪:“刮下来的烂肉和黑血,是怎么处理的?有没有样本?”
刘牧插话道:“前线送来的急报里附带了一些用特殊符纸封存的污染物样本,但解毒署那边研究了半天,也没分析出什么名堂,只说是蕴含着极其阴毒的衰败之力和某种……类似‘活性能量’的东西,难以中和。”
“活性能量?”陈纤歌眼神一凝,“刘医丞,能否将那些样本取来让我看看?还有,解毒署那边尝试过的解毒丹种类和方子,以及农老前辈那边……有没有关于类似诅咒或巫术的记载?”
刘牧看着陈纤歌条理清晰、直指要害的问题,心中的疑虑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和期待。这小子看问题的角度,确实和他们这些按部就班的太医不同。
“样本和解毒署的记录,我去取!”刘牧当机立断,“农老那边……现在恐怕无法打扰,但太医院的藏书中或许有相关记载,我让人立刻去查!”
刘牧匆匆离开,隔间内只剩下陈纤歌和王司吏。
陈纤歌没有浪费时间,他开始询问更细节的问题:“除了伤口,身体其他部位有没有不适?比如发热、寒战、头晕、恶心?”
“有,”王司吏点头,“受伤后不久就开始发低烧,浑身发冷,头晕得厉害,看东西都有些模糊,还总想吐。”
全身症状……这说明不仅仅是局部感染或诅咒,毒素或衰败之力很可能已经进入血液循环,影响到了全身。
陈纤歌的眉头锁得更紧了。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复杂和棘手。
他脑中快速盘算着。
病灶清除是关键,但常规刮除无效,甚至可能加速扩散。 这意味着需要一种更彻底、更具破坏性的清创方法,或者一种能直接“杀死”那“活性能量”的手段。
强烈的局部杀灭能力。 需要一种能穿透烂肉、直接作用于病灶核心、并且能抑制其活性的药物。普通的消炎、生肌药物显然不够。
对抗全身性影响。 可能需要配合内服药物,清除血液中的毒素或抑制衰败之力的蔓延。
资源限制。 龙血竭等高级药材短缺,必须考虑使用更容易获得、甚至是不常用的替代品。
他的目光落在了隔间角落里,那里堆放着一些外伤署常备的、用于处理特殊伤口的材料:高浓度的烈酒(用于消毒)、处理过的草木灰(用于吸附和止血)、甚至还有一些带有腐蚀性的矿物粉末(通常用于处理顽固的毒疮或赘生物,但风险极高)。
一个大胆甚至有些疯狂的想法,开始在他心中成型。
或许……可以用一种“以毒攻毒”或者说“焦土政策”的方式?用强烈的、具有破坏性的物质,彻底摧毁病灶区域的所有组织,包括那些被“诅咒”的烂肉和潜在的“活性能量”,创造一个“无菌”或者说“无活性”的环境,然后再考虑后续的生肌愈合?
这与太医院主流的温和滋养、促进再生的理念背道而驰,风险极大,稍有不慎就可能造成更严重的伤害。
但现在,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就在这时,刘牧拿着一个用厚重符纸层层包裹的黑木盒子,以及一叠写满了字的卷宗,快步走了回来。
“样本在这里,极其危险,不要轻易打开封印!”刘牧将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又将卷宗递给陈纤歌,“这是解毒署的记录,他们试过的方子都在上面,效果……寥寥。藏书阁那边也派人去查了,但关于这种蛮族巫术和影妖诅咒结合的记载,非常稀少,暂时还没找到有效的应对之法。”
陈纤歌接过卷宗,快速浏览起来。解毒署确实尝试了很多方法,从名贵的清热解毒灵药到一些偏门的以毒攻毒之法,但效果都不理想。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木盒子上。
“刘医丞,”陈纤歌抬起头,眼神异常坚定,“小子有一个想法,或许……可行,但方法比较……极端,而且需要用到一些外伤署常备,但不常用的东西。”
刘牧看着他:“说!”
陈纤歌深吸一口气,将自己那“焦土清创”和“强效灭活”的初步构想,以及打算使用的几种材料(比如高浓度烈酒、某种具有强氧化性或腐蚀性的矿物粉末、以及具有强力吸附和抑制作用的特殊草木灰等),简略地说了一遍。
听完陈纤歌的描述,饶是刘牧见多识广,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用腐蚀性的矿石粉末直接处理伤口?还要用烈酒反复冲洗?这……这简直是在用刑!病人怎么可能受得了?而且万一控制不好,好肉也一起毁了怎么办?”刘牧的声音带着震惊和疑虑。
“常规方法已经无效,”陈纤歌平静地迎向刘牧的目光,“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彻底清除病灶,阻止它继续扩散。相比于整条手臂甚至生命都被‘吃掉’,局部的剧痛和可控的组织损伤,或许是代价最小的选择。至于好肉……我会尽量控制范围和浓度,并且后续配合相应的生肌药物。最关键的是,要先‘杀死’它!”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和逻辑性。
刘牧看着陈纤歌年轻却异常沉稳的面庞,又看了看王司吏那不断恶化的伤口,以及手中那份几乎宣告失败的解毒署记录,内心激烈地挣扎着。
这小子,要么是个疯子,要么……就是个能创造奇迹的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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